身上伤痕累累,却无碍于行走。顺着软藤滑落至漆黑泥地,破损布鞋不经意踢到侧旁异物,仔细一看,是个枯瘪颅骨随着刚才那一脚打了个转儿,翻出了一对暗淡无神的暴凸眼球。
所到之处,每一次落脚均是与残缺尸骨擦肩而过,石门下的金茫花身被碾碎得仅剩点点微光。粗略估算着近侧堆叠成势的脑骨,从脖颈以下尽数割离的尸身被抛至稍远处,腐臭与腥气盘亘在这片鲜为人知的甬道底端,蓦然蹦出数只以腐肉为食的硕大黑鼠,惊跳了紧紧贴在身侧的昆儿。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此刻被肆无忌惮凑上前来的黑鼠啃食了一口,昆儿身子乍然跳起,恨不得将双脚死死蜷缩着。隐约可见他眼眸大睁,面上交错着一条条黑杠,咬紧的唇角渐渐溢出不自觉的哭腔,紧绷的神色呈现在消瘦的脸上,不过一瞬便淌落泪来。
谷莺莺撕扯下划出口子的袖子,轻轻看了眼即将崩溃大哭的昆儿,忽地抛了一条轻飘飘的薄纱落到他的小脸上,蒙住了那开始翕动的小嘴。
薄纱尾端被拖得长长的,将他肩头傲然挺胸的雪鸟也一并缠了进去,不期然绪被带离了极度紧张的氛围,连带着面庞上神色也稍稍放松了些。
昆儿望见雪鸟气得又是挠眉须又是瞪小眼珠子,不由在一旁微微低了低头,闷闷地对我们道:“不关雪鸟的事,是我之前在林子里捉兔子,发现了被杂藤给遮掩住的空穴。”
他忽然这么说,已是让事情来了个出人意料的转变。而紧接着他又挠了挠脑袋,墨发微垂在他肩头,惯常梳的发髻也是歪垮着,整个人有些不敢迎接我们的目光:“我本来在水车那边睡觉,梦里肚子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之后醒来咕噜噜直叫唤,一不小心就被这位会说话的灵鸟给听了个正着。”
昆儿虚虚指了指羽毛凌乱的雪鸟,谨慎地瞟了我们一眼,见我与谷莺莺均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我上回见过它,所以试着跟它说来林子里找些东西吃,它同意了之后我们就去了那片林子。在碰上一只兔子后我追着到了那块苔青石后头,一下子兔子就不见了。然后没过多久,雪鸟飞过来说看到你们了,我就跟着它去找你们。后面为了躲追你们的人,我就想到了可以藏在这个地方,才会带着你们往这里去。”
他说到此处,整个人有些忐忑不安地扯了扯破了洞的衣裳下摆,软糯语声里带着十足十的悔意:“我…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以为那只兔子既然在这里消失了,下面应该是可以用来藏人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我…不知道这里这么危险…那么多的…”
他话语里多出了一丝颤抖,随着一呼一吸间泄露出更多的情绪,适才稍稍抛却的恐惧犹若附入骨血里,面色青白交加,映出他内心深处愈来愈浓的惊怕之影。
倏忽一个柔软的拥抱令人措手不及。他双手紧绷绷地贴在两侧,不期然地对上我望看着他的眼睛。由得我轻拍他的脑袋,他面上却唇角紧抿,满面羞愧。
见我抱着昆儿那一抽一抽不住颤抖的身子,雪鸟忽地舍弃了与谷莺莺继续僵持,旋身一转,飞到我的肩头,一面听着昆儿小声地抽噎,一面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羽毛,语气不知为何有些缓和:“你们也别责怪他,他指给我看那处空穴的时候,我一时间没想起来这块地方的情形。后面跟着他落了进去,见着那甬道之后才想起了些许片段,那时我才意识到这地方来不得。可,已经晚了。”
它用小喙碰了碰昆儿的脑袋,声音低了低:“我把你们带了进来,却是我的过错。然老儿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个地方,你们跟着我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