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582年6月,新大陆,巴拿马海岸某处。
大明西洋行省的远征军舰队已悉数降帆落锚,在岸边整齐排成一线,无数黑森森的炮口直指前方未知的土地。帝国的海军最远只能到达这里,再往前就是大明西洋霸权的极限,儒家文明的灯塔无法企及的荒蛮边缘。舰队与陆地之间,无数小艇来往不息,把远征军全体将士连同马匹辎重一并源源运上海滩。
萧弈天缓步登上旗舰“福广”号高耸的船艏楼台时,年近八十的西洋总兵俞大猷正在那里审视登陆的进度,见到这位年轻有为的后辈军官,老将军不由眉宇一舒,微笑着迎上前来。“前方路途遥远山水险恶,萧指挥使可要小心啊。舰队无法继续前进,剩下的就要靠你们自己了。把近百艘船的部件运到海边组装,这个工程可不小啊。”
萧弈天挺直身躯,心有不甘地望向南边连绵不绝的安第斯山脉,几个月前,探险队也同样在那里不得不弃舟上岸。“只有一百多里路!”他恨恨地说道:“只差这一百里!要是我们能在这里挖开一条运河,连通两大海洋,大明的海军就可以通航无阻,我们的军队也就可以直抵印加帝国城下。在杭州,我们的祖先不是曾经创造过比这宏伟三十倍的运河工程吗,要是大规模征发阿兹特克人的话,以行省的财力几年内运河就可以完工。”
“也许吧。”俞大猷宽容地接受了这少年意气,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不是一个军人应该想的事情,哪怕他是指挥使或者行省总兵。只有获得政治上的权力才是实现抱负的最好途径,首辅张大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好好努力吧。”
“两位大人,”参谋于庆丰也登上了艏楼,“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远征军各部已经尽数登陆,最后一批小艇已经准备就绪,远征军统帅部全体人员等候您的指示。”
“总兵大人,下官就此告辞了。”萧弈天抱拳道。
“老夫在哈瓦那等你的好消息。”
一个月后,南美,秘鲁,通贝斯城外某处。
萧弈天策马立于岸边一处陡峭的山坡上,顶盔贯甲全副武装,裹着鲨鱼皮鞘的战刀配挂在腰间,墨绿色的披风在咸湿的海风中猎猎狂舞。副官胡波、参谋于庆丰、卫队长陈应龙三人带着一队火枪骑兵紧随其后。远处苍翠的群峰间,印加土著开垦的玉米农场随处可见,通贝斯城的花岗岩高墙隐隐现于重峦叠嶂的山谷之中。
“我们到了。”年轻的远征军统帅举鞭向南虚指。“通贝斯,印加帝国的北疆重镇,城南有条大道直通印加首都库斯科,行程约三千里,只要拿下这里我军便可长驱直入,一举征服印加!”
“大人,”于庆丰犹豫了一下,上前道:“我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辎重粮草不足。千里奔袭,恐于兵法不利。”
萧弈天微微一笑,“胡副官,你看如何?”
“于参谋所言甚是,山高路远,辎重车辆沉重难行,请大人再作定夺。”
“我军远征千里,利在速战。”萧弈天断然道:“如果陷入苦战,火yao战具耗尽,将何以为继?我几个月前走过这里,前方的道路宽逾一丈,平坦坚实车马易行。我们必须要在援军到来之前重创印加主力,至于粮草的问题,倒是可以就地征集。”
谈话间,明军将士已经在滩头立起营寨,开始埋锅造饭。米饭的清香随风飘入鼻腔,萧弈天挥一挥手,众人一同纵马驰下斜坡,直奔营中而去。
次日清晨,通贝斯郊外。
三通战鼓响过,明军大队鱼贯而出,在通贝斯城的花岗岩高墙外开始集结。按照西洋行省的步骑兵标准野战战术,六百名刀牌兵在前锋组成楔形队列,这些步兵都借鉴了欧洲重步兵装备,身被甲胄,手绰蒙有牛皮的六尺巨盾,配有长于近身格斗的朴刀,是城市巷战的主力和野战防御的中坚。刀牌兵之后是六百精锐弩手,他们装备了射程多达三百步的强弩神臂弓,这种蹶张弩在中国军队中的历史可以一直追述到宋神宗熙宁年间,轻便的皮甲使弩手们灵活机动,而前列的刀牌兵又可以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防护力。步兵的两翼斜后方萧弈天部署了八百名骑兵,缀有钢片的皮甲和锋利耐用的马刀是明帝国骑兵的标准配备,但与帝国本土骑兵不同,远征军所有战马都是西班牙马与中亚马种的混血,体形高大神骏,具有优良的速度和耐力。依照兵种的不同,还备有骑兵弩或火枪作为远战武器。这次行动中,为了节省宝贵的物资,萧弈天没有派出火yao部队,而是把他们留在营中继续修葺加固。
辰时刚过,明军就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通贝斯城头的印加祭司们惊惶失措地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兵临城下,骏马的嘶鸣让他们手脚无措,钢铁的寒光令他们肝胆俱裂。天青色的海龙战旗迎风招展,明军的潮水般涌过城门,花岗石的长街在军靴的践踏下咔咔作响。
通贝斯城的地方官是一个年老昏聩的贵族祭司,他手扶金杖,颤颤巍巍地来到远征军面前:“尊敬的陌生人,不知你们由何而来,这里是伟大印加王萨伊里?图派克的土地,太阳神赐万物众民与我主,尔等手执兵器……”
不等战栗一旁的阿兹特克翻译说完老祭司罗嗦的对白,萧弈天已经不耐烦地以征服者的方式作出了回答。陈应龙一声断喝纵马上前,手中的战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刀锋过处,那官员连人带杖被一斩两截。周围的印加人群顿时炸了锅一般四散逃去。训练有素的明军则各自开始行动:骑兵们挥舞着马刀在大道上疾驰,驱赶着乱成一团的印加土人;刀牌兵在街头设立街垒,向城市各个重要建筑发起冲锋;在步兵的掩护下,神臂弓手们登上高处张弓搭箭,射杀任何敢于反抗的土人。
“大人,印加人已经向首都示警的信使已经逃出城外,要不要派骑兵赶上去——”胡波举起右手作出一个向下斩击的动作。
“不用。”萧弈天嘴角一动,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我就是要让他们通知库斯科。对了,你吩咐下去,不要杀太多印加人,我们还需要他们的劳动力和食物供应。等局势稍定,征召土人在这里修筑半永久性要塞,我们将要在这里长期驻军。”
“遵命。”
昏黄的烛光在班驳的四壁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陈应龙手握剑柄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纹丝不动好像一尊青铜雕像。石室中央的案桌上摊着一张手绘的印加帝国地图,于庆丰伏在案上,对着地图圈圈点点。在他身旁,胡波不安地来回踱步,萧弈天则负手立在石窗旁,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金黄色的圆月。这里本是印加金字塔祭坛的密室,现在远征军统帅部整个搬了进来,它便立刻成为了运筹帷幄的军事重地。
“大人,这个计划实在太危险了,请您三思。”于庆丰终于抬起头来,神情极为严峻。
“可这是最好的计划!”萧弈天头也不回地说道,“印加军队从得到警报到集结进攻通贝斯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利用我军的高机动性,完全能够在他们的进攻路线上各个击破。”
“我军已在印加有了立足之地,往哈瓦那报捷的战鹰已经放飞,援军两个月就可以赶到,我们只需要坚守待援,用强弩火枪迎击——”
萧弈天转过身来:“如果等到印加王亲征,这里恐怕没有一个印加人会再和我们合作,我们就会被围困孤城,如果他们围而不攻,切断水源,甚至往水里下毒,我军将不战而败。相反,我军的最大优势不是火力而是机动性,野战相对更为有利。”
“可是大人,”胡波忍不住插话道:“您将面对敌人好几十倍的优势兵力,没有足够的火yao维持久战,也没有足够的战争物资,过多的辎重也会严重影响机动力的发挥,我愿替大人前往。”
“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负责要塞修建与防务!”萧弈天斩钉截铁地回答:“吾意已决,休要多言。三天后,我亲帅步骑两千五百人出征。庆丰,你和胡波一起留下。”
于庆丰突然站起身,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庆丰愿随大人左右,与大人共危难,同进退。”
萧弈天略略一怔,随即恢复了常态:“好吧,你们各自准备一下,安排留守士卒;庆丰,你拟订一条进军路线,我们三天后卯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