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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没有浑噩无辜之徒,一旦有利可逐,便不会因恐惧而却步。
——赫莫克利特斯
西元1589年4月29日,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前线。
瓦莲莉娅·安德烈娜·梅尔库罗娃公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龙堡的点将台,成千上万的哥萨克士兵在她的面前聚集整队,在军官的呵斥下勉强列成参差不齐的十多个方阵。
整整半年,漫长似流水,却又转瞬如飞梭。老兵熟悉的面孔已然淡漠,新征入伍的士兵们脸上泛着稚嫩的青涩,仿佛没来得及灌浆的淡青色麦穗。麦穗,麦子,士兵们就是种在战场上的麦子,一茬茬播在垄间,又一茬茬倒在火硝和冷钢的收割之下。一丝悲哀的神色从瓦莲莉娅翡色的眼眸中流过,他们不过是训练营里速成的懵懂民兵,装备着粗制皮甲和价值不到两个戈比的短刀,却要被成批送上死亡的角斗场,和整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殊死搏斗。
是你,瓦莉娅,是你亲手引领着他们步入毁灭的冥河。帝国铁骑皆因你而来,伴随着无尽的野心和杀戮。你想要保护的人民,因你而陷身战火。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生命……
不!瓦莲莉娅一咬牙强行打断了心头的杂绪。我必须坚持,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以最少的流血为代价。我曾单纯而幼稚,向往那用鲜血染成殷红的绚丽玫瑰,然而……战争,撕裂土地涂炭生灵的战争,荣耀归于帝王将相,苦难却要人民来背负承受。不,我们不能求战,然而彼既为刀俎,已为鱼肉的我们只有全力应战一途。战场上的弱者,便没有妥协的机会,惟有蹈死……而不顾。
“梅尔库罗娃公爵,”贵族杜马派来的监军伊瓦尔·特鲁别茨科伊大公走了过来,他是俄罗斯最有权势的七大贵族之一,身材又高又胖,双下巴和厚嘴唇上抖着两撇棕黄色的大胡子。“贵族杜马很感激您能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挺身而出。内乱已了,外患却尚且未尽。面对明帝国强权作难,杜马委屈忍痛,一意逢迎求和,换来的却是他们残暴的屠戮。像这样极尽人世悲惨的境地,稍有人格的民族又怎能忍受?今天,俄罗斯发出了她的呐喊!瓦莲莉娅·安德列娜,您将领导我们反抗来自东方的暴君,指引我们走向永恒的胜利!”
鼓乐喧天,一面蓝色的旗帜高扬升入空中,银色的女武神迎风飞翔。十余万俄**士兴奋地高呼着,仿佛胜利已在这政治意味十足的口号中唾手可得。瓦莲莉娅轻轻叹了一声,握紧拳头里攥着的玫瑰十字架。
“光荣之圣玛利亚,愿你的神力庇佑凡人……”
***
一周前,复活节当日,莫斯科远郊猎场。
几匹雄健的顿河马雷霆般冲过新翠的草原,鸣镝凄声尖啸,一只肥大的灰色野兔突然从草莽间高高跃起,继而翻滚跌下地面,挣扎着在蒲公英丛中碾起一片飞樱,鲜血从羽箭穿透的伤口汩汩渗出。一条银灰色的俄罗斯猎狼犬敏捷地跳出草丛,衔起猎物兴奋地向主人跑去。
“今天是个大开杀戒的好日子。”波利斯·戈都诺夫把硬弓往背后一挂,拍拍爱犬的脑袋,提起兔子满意地左右察看着。“三头草原狼、四只野兔、甚至还有一头熊!哈,来吧小子们,是时候去看看我们亲爱的沙皇陛下,但愿他也能有点这样的好运气。”
身穿号服的随从突然手指远方喊了起来,戈都诺夫回转头,看到一行轻骑正向他们驶来。马蹄劲疾,转眼间已近身边。他看清为首来人的面目,不由摆摆头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尤里·苏伊斯基,我真感到高兴,您竟然还记得这次皇家狩猎。都到这时候了,你不想在天黑前弄点什么吗?在复活节猎会上两手空空,这可不是件吉利事。”
“这您尽管放心,戈都诺夫大人。”苏伊斯基拉拉嘴角的髭须,毫不在意地回笑过去。四名骑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身穿黯蓝色的射击军长襟制服,背上挎着长枪和他们标志性的战斧。“毫无疑问,狩猎女神今天将会站在我这边。”
“哦,是吗?”戈都诺夫冷冷一笑,对他斜瞥一眼。“天啊,尤里,我可不知道你除了吹牛放炮之外还有别的特长。”
“今天,是个大开杀戒的……好日子。”苏伊斯基大笑起来,为自己的言行自鸣得意。“我敢跟您打赌,今年的‘王牌猎手’非我莫属。”
“非你莫属?”戈都诺夫皱起了眉头,对大公的张狂不再耐烦。“那就如你所愿吧。我跟你赌一百卢布——每只猎物。”
“这会是个让人倾家荡产的价码。”出乎意料的是,苏伊斯基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是副嬉皮笑脸的轻慢神情。
“我看你是疯了。”戈都诺夫厌恶地把头别向远方,倾听沙皇侍卫吹响的集合号角。他叱了一声,加快速度向影影绰绰的人群驰去,一面冷冷地往背后摔了句话。“一共七百卢布,最后这只兔子就给你作个彩头吧。”
“七百?哈——”苏伊斯基甩了一记马鞭,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边。“怕是这个数的一百倍都不止。”
“你……我懒得跟你废话。”戈都诺夫头也不回地说着,他傲慢地把眼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眉头随即皱成了一团。“这是怎么回事?沙皇陛下在哪里?”
“沙皇陛下,已经起驾回宫了。”苏伊斯基跟上前来,终于一本正经地开口回答道:“戈都诺夫大人,我很荣幸能奉命通知你,今天的狩猎就到此结束。”他话音甫落,四名士兵纷纷拔出武器,将戈都诺夫等人围在中间。前方更多的身穿射击军制服的士兵跑了过来,他们面貌陌生,看起来绝不像沙皇身边的近卫。
“尤里·苏伊斯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举兵谋反!”
“谋反?我可是既没这心又没这胆啊。”苏伊斯基打着哈哈挥挥手,“鄙人不过是严格遵照贵族杜马的命令办事。”
“贵族杜马?那帮胆怯的黑鼠!”戈都诺夫唾骂了一声,“他们甚至都不敢亲自出面!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说吧,懦夫,你们想要怎么样?”
“七大家族已经在杜马会议上达成一致。我奉命传话过来:你的摄政生涯结束了,波利斯。杜马任命的联合执政团将取代你的统治,辅佐沙皇陛下和俄罗斯走向光明的未来。”
“你们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打倒我?”戈都诺夫不以为然地哼了哼,“我告诉你,尤里·苏伊斯基,就凭你们,想也别想!只消我动动指头,不,甚至用不着动下指头,你们这群肮脏的猪猡今天晚上就得在绞刑架上过夜了!现在,尤里·苏伊斯基,是你唯一的机会!跪地求饶吧,或许我会因为心情大好赦免你的家人。”
“我真是诚惶诚恐哪。”苏伊斯基露出一副自以为幽默的笑容。“戈都诺夫大人,我诚恳地向你道歉,因为……我很抱歉,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您,库可夫大尉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他看着戈都诺夫骤然警觉的表情,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嘲笑。“两团弩兵在今天中午奉命调往奥布宁斯克驻防,出于某种不幸的意外,他们似乎和一些路过的军队发生了冲突。那个该受诅咒的指挥官最后只给我送来了这个——”他把一根权杖递到戈都诺夫面前,漆成纯黑的杖头上嵌着一颗狰狞的狗头,呲出的獠牙上似乎还染着半干的血迹。
“库可夫……”戈都诺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话来。“那么,尤里,干得好啊。胆小如鼠的家伙现在连特辖军也敢动了,蛮可以得意的嘛。”
“你也知道……我没胆量。”苏伊斯基笑了笑,“所以总得小心行事,处处提防啊。就好比说有人在尼库利诺庄园秘密集会,我总得派人去查查啊。万一他们在密谋些什么对俄罗斯不利的事情,总得先下手为强啊。您说呢,戈都诺夫大人?”
“尤里,我的好人啊。”戈都诺夫低下头,颤着声音笑了几下,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毒蛇般的急切。“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些……那些口蜜腹剑的毒蜂吧。想想看,七大家族自以为位高权重,傲慢自负的他们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哪怕你同为古老而高贵的波雅尔贵族,哪怕你……”
“好了,你要白菊还是百合?”苏伊斯基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打断了戈都诺夫的絮语。
“什么?”
“来年复活节,摆在你的坟头。”
***
4月23日,俄罗斯,克里姆林宫。
“他们有答复了,”罗曼诺夫公爵粗重地哼了一声,熊掌般宽厚的大手一把拍在杉木桌上。“真够快的啊,一个钟头也没耽搁。”
“怎么说的?”戈利津大公连忙开口问道;长桌周围,杜马的大贵族们也个个瞪大眼睛,把急切的眼光一齐投向罗曼诺夫道观。
“你想知道他们怎么说的?‘一次日升之后不会伴随两次日落。’既然他们已经伸出过一次和平之手,那么俄罗斯就别指望再能看到第二回。鉴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传统,他们‘仅仅’把我们派去议和的使者捆住双脚挂在马鞍后面,就那么给一路拖了回来。”罗曼诺夫恶狠狠地回答道。
“这个意思……看来是没希望了?”舍列梅捷夫公爵苦恼地叹了口气,“除掉了波利斯·戈都诺夫,到底却还是无济于事。我们还得和中国人打一场硬仗。”
“硬仗?别开玩笑了!”瓦西里·沃罗滕斯基公爵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仅仅半个月前,他的长兄布列诺夫·沃罗滕斯基大公在进攻诺夫哥罗德途中兵败身亡,这位新晋的族长可不想这么快重蹈覆辙。“和中国人打仗,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要不要打已经由不得我们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要谈和的意思,中国人还有瑞典人都是一样。超过十万军队侵入了我们的国土,而这,都要感谢那天杀的波利斯·戈都诺夫!”雷科夫大公忍不住咆哮起来。
“现在说这些都无济无事了。”特鲁别茨科伊大公在桌子对面用力挥着手,大声说道:“至少有三支中**队正朝着莫斯科而来,而我们的主力部队,就这么龟缩在斯摩棱斯克的简陋军营里忍饥挨冻。够了,先生们,我们不能就这样坐等死亡!”
“三支么……前提是沃罗滕斯基公爵能抵挡住进攻特维尔的那支中**队。”姆斯季斯拉夫斯基大公颇有些悲观地补充道,“北方联军面对的可是两个军团规模的中国战斗群。”
“北方联军已经不复存在了!”沃罗滕斯基公爵提高声音回答道:“诺夫哥罗德战役损失了将近四十个团的兵力,剩下的几乎不能称之为军队!你们有谁觉得可以只靠五千民兵抵挡住一万中**队的进攻!”
“四十个?开战以来我们已经损失了至少两百五十个团!”特鲁别茨科伊大公立刻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援军!但这不可能!每个地方都需要援军!可今年夏天之前我们再拿不出哪怕一个团的兵力了。瓦西里·亚历山德罗,你必须像你哥哥那样挺身而出!从特维尔到莫斯科,中间可没有第二支俄**队了。”
“那么你们必须给我增派援军!哪怕送来民兵也比没有强!”
“民兵?该死的,除了苏伊斯基手下还剩六个团的射击军,我到哪给你找正规军去?就算你想要民兵,也得再等三个月!至少让今年新征的农奴操练操练,不至于在中国人面前吓得尿裤子!你要嫌等不及,那就自己抓壮丁去,我倒可以给你一万支长矛和两千支斧枪。”
“真够慷慨的。”沃罗滕斯基公爵朝着他翻了翻白眼,不再说些什么了。
“相比北线的对峙,我更希望知道,罗曼诺夫阁下您准备如何迎战。”戈利津大公急切地问道,“斯摩棱斯克方面军面对的是中国人最精锐的近卫军团,包括一支新近投入战场的生力军。我相信您同样清楚,哪怕一场战斗的失败,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你想要怎么样?”罗曼诺夫公爵没好气地回答道:“要说啥,干脆点。”
“我想——杜马议会只是希望,能够确保赢得这场战争。”戈利津大公局促地笑了笑,眼光依次从桌前众人脸上扫过。五位贵族彼此交换个眼色,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哼了一声,把嘴里嚼了半晌的烟渣一口唾在地上,从腰间拔出哥萨克军刀往桌上一拍。“确保?行啊,指挥权我随时可以拱手让出,你们看谁能打赢就叫谁来干。”
“既然米哈伊尔这么说……或许杜马可以授权一个军事委员会,我们让尤里·苏伊斯基也加进来?”舍列梅捷夫公爵试探性地开口道。
“苏伊斯基……”特鲁别茨科伊大公挑起眉头看了看面色不佳的罗曼诺夫公爵,“我可不指望能够靠他打赢这场战争。”
“只有一个人。”雷科夫喃喃地说道:“只有那个人……”
“你是说……”沃罗滕斯基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错,问题是,谁能请得动……”
“戈都诺夫已不复统治,我想她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罗曼诺夫公爵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哥萨克军官中有些人是她的老部下,可以让他们代为传话。”
“这未免太不正式了!我们需要梅尔库罗娃公爵来领导接近二十万军队,却只能派个哥萨克军官去传达杜马的请求。”雷科夫忍不住抱怨起来。
“我相信梅尔库罗娃公爵不会在意这一点。她有着很强的使命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充当俄罗斯救世主的机会。”姆斯季斯拉夫斯基大公讥诮地哼了一声,“幸运的是,她也正是我们所亟需能够结束这场战争的人选,无论采用何种方式。”
“我更希望是一次体面的和谈。”沃罗滕斯基摆摆手说道,“戈都诺夫的愚蠢和傲慢使他拒绝了中国人的条件,杜马不会重复他的错误,但我们需要一个……能得到他们信任的人。非梅尔库罗娃公爵莫属。”
“成功与否,这都不重要。”特鲁别茨科伊大公笑了笑。“战争属于梅尔库罗娃;而杜马……将得到和平。”
***
数天后。
“我们的探子已经送回了大量有关敌人的情报,很明显,侵略军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叶尔马克一面说着,边指挥着两名士官把一卷一人多高的牛皮地图在地毯上慢慢展开。“来自北线的消息:两个军团的明军已经包围了特维尔,他们还另分出一个军团兵力向佩斯托沃前进;这使得瑞典王军放慢了脚步,停在巴巴耶沃驻足不前。我方由沃罗滕斯基大公率领五千士兵外加一万壮年男子防卫特维尔,雅罗斯拉夫尔城则有七千后备民兵。”
“请继续。”瓦莲莉娅略一点头,简要地说道。
“南方战场上,顿河哥萨克部队已经放弃了对敖德萨的围攻,弗拉基米诺夫侯爵率领近三万哥萨克和八千土耳其工兵后退到尼古拉耶夫城堡。据可靠的消息,明人已经派出一个军团增援敖德萨,另调一个精锐近卫军团向第聂伯河下游迂回。即便如此,我军在绝对数量上仍然超过明军的三倍。”
“兵力过剩了。敖德萨对帝**队的后勤相当重要,他们冒险出击的可能很低。”瓦莲莉娅想了想,从桌上拿起几份写在羊皮纸上的文件。“调走一万五千人,紧急增援奥廖尔。”
“这恐怕无济于事,我尊贵的女士。”叶尔马克回答道:“三个军团的近卫骑兵正在向奥廖尔方向运动,这一万五千士兵根本不足于阻挡他们。”
瓦莲莉娅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额头。“除此之外我们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可调了。哪怕只能暂时减缓他们的攻势,赢得几天时间也好。”
“即便如此,公爵小姐,明军在莫吉廖夫集结的兵力也相当可观。”叶尔马克趴在地图上比划着,语气中的忧虑挥之不去。“光是正面就有三个装备火器的近卫军团、一个步兵军团和一个旅的仆从国部队,兵员数将近三万。另有一个仆从国旅和一个近卫军团分别从南北包抄斯摩棱斯克。”
“那就是大约四万五千人。”瓦莲莉娅深深吸了口凉气,抑住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我们手头可共调配的兵力是——”
“一百五十二个团,公爵小姐。”
“是的,一百五十二个团……”瓦莲莉娅苦笑一声,重复道:“射击军十五个、掷弹兵四个、哥萨克五十八个,剩下七十五个团都是列个队都没法保持整齐的农奴兵。这样的军队就算二十个团也未必能打垮一个帝**团。也罢……那么,叶尔马克,你是否已经……关于那个传言。你知道,我很关心……”
“公爵小姐,”叶尔马克抽动了一下嘴角,吞吞吐吐地说道:“有迹象表明……在得到增援之后,中**队重组了他们的指挥系统。李华梅已被某个更加好战的统帅所取代。我们相信——”他难受地皱起眉头,仿佛被那个连同一长串头衔的名字如灼热的滚油一般烫了舌头。“他就是中华帝国的摄政王、明军的最高统帅、地中海上的死神、万国的征服者——萧弈天。”
“这还真是——”瓦莲莉娅急促地吸了口气,喉头涌过一阵战栗的痉挛。“今天最好的消息。”
“奥斯曼人今早也证实了这条情报。”叶尔马克继续说道,“今年二月,他们的间谍目睹了萧弈天的旗舰抵达罗马,和伪教皇西斯廷五世进行了秘密会谈。接下来,征服者销声匿迹,却多了一支打着伪教皇特使旗号的队伍。”他苦笑一声,尽可能装出一副难看的轻松笑容。“公爵小姐,你真应该看看那些个奥斯曼人当时的表情。‘我们是在和魔鬼交战!’”
“恶魔吗?”瓦莲莉娅看着叶尔马克,这哥萨克军官忙着将一个个木刻的士兵雕像摆上地图,它们正对应着明军一个个高歌猛进的军团。雕像上鲜亮的朱漆如血般刺痛了她的眼睛,“魔鬼?不,叶尔马克,我们所要面对的,那可就是撒旦本人哪。”
她的声音不大,却不啻是晴天惊雷。叶尔马克惊愕地挑起头,浑未知觉手里的木雕正掉在地板上打着圈。“公爵小姐……您会有办法的,对吗?您是我们,所有人的唯一希望。整个俄罗斯都指望您,去战胜那些不可一世的东方人。”
瓦莲莉娅悲哀地笑了笑,“胜利?我自己都不抱希望。然而,民族的存亡之战,我们没有权利去选择放弃。明知前途渺茫九死一生,惟有尽人事安天命,给历史一个交待。”
“那么,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叶尔马克沮丧地垂下头,痛苦地捶着脑袋。“我们坚持了这么久的抗战,付出了这么多的牺牲,最终还是无济于事吗?”
“不……我们还有一个机会……”瓦莲莉娅喃喃地说,“明帝国拥有全世界最为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兵刃之利火器之锐冠绝天下,但这并不是关键。真正引领明军纵横天下的,是他们为之战斗的信念,是一颗燃烧着不灭炽焰的雄心。一旦这颗心脏停止跳动——”她仰起头,紧闭的眼睫微微颤抖。“世上最强大的钢铁雄师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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