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沈藏锋道:“你去查访一下族中有何人适合取代六堂叔的刺史之职!然后修书一封与父亲还有叔父,推荐一下新任西凉刺史。至于六堂叔,请父亲与叔父向圣上为他求一个虚衔也好、勋爵也好,总之父亲和叔父自有分寸,必定会为他全了面子的。”
“什么?”沈藏晖呆了一呆,道,“六堂叔也只是为了其父出气,虽然他意在挑唆,但为人子‘女’的,也在情理之中,三哥就要撤换了他?这……怎么说也是咱们堂叔,何况都在西凉,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年节来往,却怎么好意思?”
他建议道,“莫如他下回再有宴席请我,我直接推辞,扫了他面子,他自然就会有分寸了。”
沈藏锋瞥一眼自己这天真的堂弟,淡淡的道:“你以为六堂叔只是在挑唆你么,长幼有序,你管得了你嫂子?他真正的用意是在试探我!你三嫂一到西凉,就马不停蹄的整顿起来,先处置了族叔族婶,撤了老仆,扫了耆老的体面……可纵然有耆老对她不满,今儿个她请人,诸人还是不能不给她面子前来。你以为她做这些是靠着谁?她靠的是我本宗嫡支之势!父亲母亲现下都在帝都,在这西凉,她靠的就是我!如今六堂叔正是要通过你来试探我的态度!只要我表示出对你三嫂一点点的不豫,或者袖手旁观,那些蛰伏着观望之人就会一窝蜂的起来攻讦你三嫂!她虽然生了光儿,可到底年轻,进‘门’不久,之前也没来过西凉,不似咱们母亲,辈分既高,地位威望也深入人心!已经不需要父亲着意扶持,就足以震慑这些人!”
沈藏晖沉‘吟’道:“三哥这是……要着意给三嫂立威?”
“不仅仅是给她立威,也是为了我自己!”沈藏锋命沈藏晖到不远处的书架上取了边境的舆图来,吐了口气,在图上比了一个圈,冷冷的道,“狄人那边,穆休尔的局势很不好,只是由甲所言丝毫未错,此人手腕着实过人!王帐十鹰死得只剩一鹰,还是残废之身,因为那一败,他在狄人之中威信扫地。我还特意约束由甲的追杀,纵容他们内‘乱’……就算如此,穆休尔竟还把这场内‘乱’压制到现在,甚至还能指挥图鲁突袭迭翠关!”
沈藏晖乖乖的听着,沈藏锋眯起眼,道,“迭翠关的突袭连我也未能料到,只是穆休尔运气不好,竟遇见了迭翠关中恰有一位擅长军略的人才!图鲁无功而且损失了大批辎重……如今又恰好是冬季,西凉城里尚且如此寒冷,草原之上,因为图鲁没能攻下迭翠关,非但没有能够掳掠去大批财物,反把自己的辎重丢失,狄人这个冬天一定很难熬。”
“往年遇见这种情况,他们走投无路自然是犯我魏境。然而今年他们连着几次败仗,辎重不齐,未必有这个能耐……最主要的是,觊觎大单于之位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向穆休尔发难的机会!”沈藏锋脸‘色’渐渐寒冷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之内,狄人必定内‘乱’!这是咱们的机会,必须要抓住!穆休尔说一句雄才大略也不过分,这种人不趁他未能彻底控制秋狄时处置掉,往后必成大患!上一回叫他脱出伏击圈,已经是失误了一次,这一次我绝不容许任何差错!你懂么?任何差错!”
他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忽然要如此详细的解释狄人情形的弟弟,冷冷的道,“因为端木八小姐妙手回‘春’的缘故,到那时候我固然还不能完全痊愈,无法亲自上阵,然而至少‘插’得上手了!这是我去年到秋狄来就策划的事情,明沛堂这边,族里的琐碎事情,我既没功夫管也不想管,你三嫂过来实在是万幸——所以我会给予她最大程度的扶持与帮助,让她尽快把这些人敲打乖巧了,免得到时候碍我的事,你明白了么?!”
沈藏晖素来有些惧这个堂兄,此刻见沈藏锋本就锋芒毕‘露’的眉宇之间隐含杀气,越发不敢怠慢,忙道:“我都知道了,多谢三哥指点!”又保证道,“我往后决计不会再被六堂叔他们利用,一定尽力辅佐三嫂。”
“你以为你会留在西凉城里无所事事?还辅佐你三嫂!?”沈藏锋却毫不客气的道,“沈氏子弟,既到了西凉,岂能不上战场?!从明日起,我会派人教导你马上拼杀之技,虽然你在帝都学过,但我知道你学的并不用心!趁这会战事未起,让真正擅长阵前厮杀之人教诲你一二,等战火一开,你立刻给我上前线去!休想赖在这西凉城里!”
“……是。”沈藏晖讷讷的应了,又担心的道,“只是到那时候咱们兄弟两个都去前线,就留三嫂一个人在这西凉城,万一她压不住那些耆老或刁仆怎么办?”
他这一会又替卫长嬴担心起来了……
沈藏锋对这个堂弟也有点无语,顿了片刻才道:“你放心罢,你三嫂不可能压不住这些人的。”
“为什么?”沈藏晖不解的问,他觉得自己这三嫂也就蛮横了点儿,然而到底年轻,孤身一人,又是一介‘女’流,没有丈夫小叔子撑腰,万一耆老们一起不给她面子,那不是下不了台嘛?而且下仆人们若也联合起来为难她,这嫂子可别被气得当众嚎啕大哭才好。
“你三嫂还没出阁的时候,在凤州城外遇见戎人刺客刺杀,随行‘侍’卫使‘女’除了两人外全部死伤殆尽。然而她却顶着刺客的箭雨斩杀刺客首领救下胞弟不说,随后还又杀了一名刺客,并在那两名‘侍’卫的协助下带着胞弟全身而退!”沈藏锋哂道,“那可是她头一次遇上真刀真枪的搏杀,许多八尺男儿头次上阵也未必有她这份胆气与魄力,论起来还没上过阵的你,生死搏斗,必定不是你三嫂的对手!”
沈藏晖不服道:“难道三嫂还能对耆老们动手?”
“我是说,你三嫂还在娘家被诸位长辈捧在手心里做着万事不‘操’心的千金大小姐时,乍遇刺客,就有拔剑迎箭而上的勇气。”沈藏锋淡淡的道,“这些耆老们,还能吓得住她?”从大致知道了卫长嬴在遇刺中的表现后,沈藏锋从来不怀疑妻子的勇气与果断。
更何况他对卫长嬴的信心还有一个缘故没跟沈藏晖说:卫长嬴是宋老夫人——这位以对丈夫卫焕的控制和对子‘女’们的教养与‘操’控程度一度被阀阅世家‘女’眷们暗中效仿的老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因为宋老夫人的缘故,卫氏族中连卫焕对这个唯一的嫡孙‘女’都分外宠爱,更何况余人?
所以想也知道,卫长嬴出于自幼被教养的礼仪,对族中耆老们场面上该有的礼数不会少了,比如这次给那称病的耆老送礼……但指望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敬畏以及忌惮这些耆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卫长嬴胆气十足,有果断有魄力,有身份有后台,那些本来就不敢正面挑战阀主的耆老,怎么可能压得住她?何况她还只是一介‘女’流,‘妇’道人家,虽然说被人低看一等,可万一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沈藏锋出来圆个场,旁人也没脸公然继续跟个晚辈媳‘妇’一直计较下去。
真有那等糊涂劲儿上来的人,沈藏锋可是记着卫长嬴的陪嫁黄氏,虽然没有正式名份,却也是季去病教授过医理的!横竖不听话的耆老,早点死了也省心!
瞥一眼还想说什么的堂弟,沈藏锋嘿然道:“你三嫂这儿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倒是你让我很担心。本来一来我自己身上还没好全;二来我想你也是头一回回咱们沈家的桑梓地,想跟这儿的族人多亲近亲近也是有的。只是不意你这样的好哄……”
他抬手止住沈藏晖想说的话,道,“我想了想这全都是因为你太闲了,现在你什么事都不要管,先回屋子里准备准备东西。我会让沈叠传话,让人去教导你的。”
沈藏锋冷冷的道,“我派去的人不会因为你是嫡支的四公子而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要指望到我这儿告状、又或者到任何一个人那里告状会有效果……我要教训你,父亲与叔父不在,这些耆老们想来还没那个胆子敢指手划脚!”
沈藏晖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太妙,他强笑着道:“那……六堂叔那儿……?不要我去了吗?”
“也是你去。”沈藏锋冷冷的道,“两件事情都是你办,都要给我办好!若是办不好……”他忽然之间笑如‘春’风,轻描淡写的道,“你自己想后果!”
“……”沈藏晖下意识的哆嗦了下,心中对六堂叔父子的同情不忍忽然之间‘荡’然无存,却只得一个念头:糟了!三哥这回似是动了真怒了……我可该怎么办才好?
两兄弟这儿,沈藏锋没费什么心思就把弟弟压制住了。
倒是端木芯淼的院子里渐渐的剑拔弩张,卫长嬴几乎有点压不住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