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噩梦!
是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周长生用力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他第一次做这种噩梦。
虽然周长生很希望见到姐姐。
但绝不是这种方式。
他不希望自己和姐姐以这种方式相见。
真的。
只是,周长生颇感奇怪,噩梦中那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是谁?
怎么会瞅着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奇怪的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且,他越绞尽脑汁,对方的容貌就越变得模糊。
“长生,你刚才梦见你姐姐了?”
林老鞋匠凑过脸,轻声问周长生。
他和周长生睡在一间屋子里。
林秋燕是个女孩子,所以,她一个人睡在隔楼上。
“是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念亲人,人之常情,林爷爷也曾经有个姐姐……小时候,林爷爷很顽劣,一次失足落入池中,姐姐为了救我,跳入水中,后来,我被救了,姐姐却再也醒不过来了……光阴似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很想念姐姐。我经常在想,姐姐投胎了没有?她投胎投在一户什么样的人家?投的胎,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长着又是什么样子?如果是个男子,娶妻生子了没有?如果是个女子,成婚了没有?丈夫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好不好……”
林老鞋匠摇头叹气,越说越是黯然神伤。
周长生赶紧安慰:“林爷爷,您不要太伤心了,姑奶奶她一定过得很好,一定活得很幸福。”
“但愿如此。”林老鞋匠叹道。
然后,擦了擦眼角的老泪。
“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姑奶奶投个好胎的!”
“呵呵,你这孩子……”
林老鞋匠沉重的呼了口气。
然后对周长生道:“好了,长生,早点睡吧!天一亮,咱爷俩还有得忙。”
“嗯~”周长生点头。
这一觉睡着后,周长生没有再做噩梦了。
他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才醒来。
……
周长生起床的时候,林老鞋匠系着围布,正坐在工具桌子旁给一只鞋邦拉沿条。
林秋燕用鸡毛掸子在清理货柜上的灰垢。
阳光从门口慢慢蔓延进来。
看来,又是一个大晴天啊。
不过,在湘西这一带,夏天再炎热,但只要呆在家里,也热不到哪里去。
这里不像南方沿海,一旦热起来,屋子里面也跟蒸笼似的,让你无处安身。
周长生先跑去用清水漱口。
然后,径直跑到林老鞋匠面前,想直接帮他打下手。
“呵呵,长生,你醒啦~”
“不好意思,林爷爷,我起来晚了。”
“没事没事,先赶紧吃早餐吧!”
“长生哥,早餐放在碗柜里。”林秋燕拿着鸡毛掸子,看着周长生。
“好嘞!”
周长生赶紧跑去。
他确实有些饿了。
十五岁,正是饭胚子,需要大量的食物来长身体。
早餐是一碗稀饭,三个大馒头,还有一小盘咸菜。
周长生先端着碗,仰着脑袋,将稀饭一口喝了。
然后,他一把抓着馒头,再用筷子夹着咸菜,一口咸菜一口馒头的吃。
没多久功夫,这三个大馒头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
吃完早餐后,周长生感到肚子舒服多了。
精神也很充沛。
他用水洗了洗手和嘴巴周围。
然后,系上围布,去工具桌旁帮林老鞋匠打下手。
林老鞋匠在拉沿条。
周长生拿着圆夹去夹其它鞋邦上的小铁钉。
(拉沿条之前,鞋邦上面的钉子要夹掉三分之二。
这些小铁钉并不是一齐夹掉。
而是夹两个,留一个,夹两个,留一个。
这样,鞋面依然固定在鞋楦上面。
而“沿条钻子”便可以从被拔掉小铁钉的空隙间钻过去。)
见周长生拿着圆夹来夹钉子,林老鞋匠有些不放心。
“长生,不要乱夹。”林老鞋匠提醒周长生。
“林爷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夹。”周长生道。
然后,他拿着圆夹,将鞋邦上的一排小铁钉、每隔一个夹掉两个。
林老鞋匠一边拉沿条,一边悄悄看着周长生怎么夹。
他见周长生夹得有模有样,一个也没有夹错,这才满意的笑了。
……
鞋邦在烘箱里用煤球火烘烤一个晚上之后,整个邦面都是硬邦邦的。
就好像镶嵌了一层坚硬的铁皮在里面似的。
周长生握着圆夹,不紧不慢的拔小铁钉。
他一双鞋邦一双鞋邦的夹。
将所有鞋邦夹好后,他又拿起被林老鞋匠拉好沿条的鞋邦。
然后将剩余的那些小铁钉夹掉。(包括钉在底板纸上的小铁钉)
夹完之后,他就拿着条刀,准备割下脚料。
就在周长生握着条刀、夹紧腋窝、准备割下脚料的时候。
林老鞋匠赶紧说:“长生,你别割,让林爷爷来割。”
周长生知道林老鞋匠不放心。
于是,他笑道:“林爷爷,您放心吧!我会割,我会将下脚料割得干干净净的,而且,也绝不会不小心割伤自己。”
“不行。”林老鞋匠再次拒绝:“长生,你不要割,让林爷爷来割。”
“……”周长生一脸纳闷的看着林老鞋匠。
其实,林老鞋匠不放心让周长生割下脚料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生手割下脚料,很容易割到“沿条线”。
而“沿条线”又是鞋面和鞋底结合的一个关键部位。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沿条线”也是如此。
一旦将“沿条线”割断、或者哪怕割伤——那么,这只皮鞋就容易脱底。
怎么形容呢?
就像那种胶合起来的皮鞋容易脱胶一样。
拉沿条的皮鞋也是一个道理,沿条线断了,鞋底和鞋面就“分家”了。
问题是,胶合起来的皮鞋,一旦脱胶了,还可以重新补胶。
而拉沿条的皮鞋,一旦沿条线断了,补都没法补。
这便是林老鞋匠不让周长生割下脚料的原因。
他就是怕周长生将沿条线割断了或者割伤了。
到时,人家还没穿几天,鞋面跟鞋底就分家了。
见林老鞋匠如此固执,周长生也不好意思再割。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条刀。
接着,问林老鞋匠:“林爷爷,那我现在干什么?”
“磨剪刀!”
林老鞋匠一边拉沿条,一边告诉周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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