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倒挂在一棵树上。就着脚下的树枝,他的视线刚好可以落到市中心医院血库的窗户上。
他早就算好了时间,因而没等多久,他就如愿以偿地看到穿白大褂的姑娘离开了血库,关上了门,打算出去吃饭了。眼见着那姑娘走远了,朱利安便挥挥翅膀,轻车熟路地拨开了早就被他弄坏了锁的窗户,借着身形小巧的优势从窗户的小缝里钻了进去。
身体小还长翅膀的好处就在这儿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儿都能进去还一点也不显眼,几乎不必置身于他人的目光之下。所以基本上,相较于人形,朱利安都是更喜欢自己蝙蝠的形态的。
悄悄地躲进了监控的死角,朱利安找准了地方,轻松地跳了两跳,就扯了一个血袋下来。一个血袋足够吃一天,这次他打算多勾几个走。毕竟,最近医院频频丢失血袋,差不多也该到了加强戒严的时候了。在此之前,他要多一些储备才行。
带着拖出来的血袋暂时离开了血库,朱利安偷偷将血袋藏到了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就又扇扇翅膀,打算再回一次血库。经过几次努力,数量已经差不多了。大概再勾出几袋来,他就可以收好袋子变成人离开了。然而,还没等再次接近血库的窗户,他就忽然感觉到,血库里又有人了。
明明是吃饭的时间,怎么会又有人呢。这年头白大褂的姑娘们哟,工作要不要这么认真,不光搞得她们自己吃不好饭,连带着他也被打扰了用餐。朱利安把自己倒挂在血库窗外的窗台上,毫无偷窃的愧疚感,这么想着。
朱利安的听觉和嗅觉都极其敏锐。倒挂在窗外的窗台上,他能轻松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凭着嗅觉,他知道,现在进到血库来的这个人并不是之前离开的那个姑娘。而凭着听觉,他则意识到,这个人自从进到血库里来,就一直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中午的跑来血库坐着,这一坐还就不走了。难不成医院这么快就加人值班了?朱利安这么想着,小心地飞到了窗台上,借着窗帘的掩护向里面看了一眼。
血库里,在靠近窗户的桌子边坐了个姑娘,的确不是之前的那一个。这姑娘留着一头素净的黑发,长发披肩,正低头拨弄着手机。她低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浑身带着些天生的冷意,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似乎是个挺平常的姑娘。朱利安却站在窗台上,定定地看着她,一时竟挪不开视线来。
……找到了。
找到你了。
严寒低着头,盯着手机,轻轻拨了下长发。踩在夏天的尾巴上,天气仍旧还有些热。似乎是嫌热了,严寒又拨了几下头发,就忽然站起身,向着窗边走过来,大概是想将窗开得更大些。看到严寒走来了,窗台上的朱利安瞬间回神,动作敏捷,一下子就闪到了窗台下面。
他躲在窗台下面,感觉到她的气味就萦绕在他的正上方。上面传来了打开窗户的声音,果然是想开窗通风的吧。朱利安这么想着,却忽然感觉到严寒动作极其迅捷,忽然出手,一把就抓住了他!
咦,被发现了?
严寒用力抓着朱利安的身体,力气实在不小,就像她的性格一样冷硬没情面。她的手劲太大,让朱利安觉得自己被挤得就快要把内脏给吐出来了。
好在,用力地把他抓起来之后,严寒就换了个姿势,抓住了他的翅膀根部,捏着他的一对翅膀就把他提了起来,解放了他可怜的内脏。
一般姑娘看到蝙蝠的反应会是什么?尖叫?或者用工具小心地赶出去?严寒显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她提着朱利安,冷静地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包里,拉上了拉链,就离开了血库。临走前,她还不忘关上窗,锁上门,再提醒医院检查窗上被朱利安弄坏的锁。
朱利安被关在黑漆漆的包里,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晃动,又跟着她一起乘上了万分拥挤的公交车。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作为一只血统纯净的吸血鬼,朱利安对周围的环境极其敏锐,这样强烈的拥挤和颠簸已经把他折磨得一阵阵犯恶心了。
过了很长时间,身边的环境才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朱利安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下来,包轻轻一震,同时,他的下方就有了坚实的着力点。朱利安知道,这是严寒把包放下了。
放下了包,严寒的脚步声就稍远了些,然后是柔软的挤压声。听声音,她应该是在沙发或者床铺一类的地方坐下了。坐下后,紧接着就是电脑开机的声音,再然后便是时不时的键盘声。
这么一听,她居然把他放到了这里,然后就不再管他,玩起电脑来了?自认像是被遗忘了,朱利安在包里拱了拱,找到了拉链拉上的地方,然后缩着身子,将拉链顶开了一点,就努力地从里面挤了出来。
从包里出来了,他才看到,他所处的是一个十分狭小的出租屋。这个小屋子大概只有十几平方米大,摆了一张床,不远处开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另一边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整个屋子一眼就看得到边了。
她居然是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的?朱利安看着这个狭窄的屋子,觉得自己有些不高兴。又看了一圈小小的屋子,他就轻轻地蹦跳着,在柔软的床铺上悄无声息地移动,然后到了严寒的背后。她开着电脑,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什么。因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朱利安便轻巧地跳上了床头,然后探了探头,向着她的电脑屏幕看去。
她正在使用搜索,标红的关键字异常明显,让朱利安一个激灵,从皮毛到爪子尖都打了个抖。严寒对朱利安的越狱浑然不知,鼠标滑动着页面,点下了下一页。页面到了第二页,顶端搜索框中的文字便证明了朱利安的猜想。
白色的搜索框里写着这样简单明了的问句:“蝙蝠好吃吗?”
……
朱利安看着屏幕,愣了一秒。一秒过后,他忽然扇起了翅膀,倏忽飞了起来,极迅速地向外飞去。小小的出租屋只有一扇窗子,正对着厨房。
然而,就在他向着窗户还没有飞出几步的时候,熟悉的内脏挤压感就又在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回过神时,严寒的手已经牢牢地挤在他的身体上了。
救命……这姑娘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啊……好想吐……那里是胃,那里是心脏,还有那里是……啊天哪好疼!胃要被挤出来了,就要出来了!
朱利安难受地不断呻|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前途如此堪忧。
就在这个时候,严寒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似乎是嫌捏着身体不够顺手,严寒就又将动作调整到了捏着他的翅膀根部的样子,然后接起了电话。期间,朱利安不住地挣扎着,却被捏得紧紧的,怎么都挣脱不开。
“喂,小开……嗯,真的有一只蝙蝠,我捉到了……嗯,百度过了,说是可以吃,看着好像很好吃……嗯,说翅膀是软骨,很脆,烤起来像麻雀肉,麻雀很好吃……”听到这里,朱利安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还带上了尖锐的吱吱叫声。
“嗯?声音……哦,是他在叫……嗯,他在我手里乱动,想跑。”严寒则继续讲着电话,看也没用看朱利安一眼,显然丝毫没有将他的挣扎放到眼里,“……嗯?咬人?”这时候,电话里似乎说了什么,让严寒总算将视线集中到了朱利安的身上。
在她的指尖里,朱利安正奋力挣扎着,不大的身躯扭动得厉害。其实,虽然身体不大,又被严寒捏着翅膀根部,但只要扭扭身子,他其实就可以咬到严寒的手掌。一旦咬到她的手掌,他自然可以轻松地迫使她松手,这也是动物被抓住都一定会有的举动。但是他没有。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严寒看着朱利安,顿了一顿,然后对着电话这样回答道:“没有咬我……嗯,他好像不咬人的。”
严寒的话并不多,几乎都是有一句答一句的。因此,没过多久,严寒就挂掉了电话,然后一手捏着朱利安,一手用锅接水,烧起水来。
水烧着,严寒就又伸手够到了一把剪刀,然后就将朱利安捏得更紧了些,挥了挥剪刀。
这是想要把他开膛破肚烧水褪毛呀!意图太明显让他都用不着猜了!
“住手!!!”最终,朱利安还是开口道。不是吱吱声,他吐出的是人类的声音。
听了他的声音,严寒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她手执着剪刀,一张漂亮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用隐约探究的眼神看着他。顿了一顿,她冷静地问道:“你会说话?”
“是……还有蝙蝠不好吃,我保证!而且吃野生动物容易得病的你不知道吗!”说着,朱利安抖了下被捏得太久变得生疼的翅膀,身躯慢慢地变化了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严寒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是明显东方人的外表,外形称得上相当俊朗,个子也颇高,身上带着明显的肌肉纹理。总的来说,就是那种走在街上会被年轻姑娘恨不得用视线剥光的类型吧。
而现在的问题是,现在的他……的确是被剥光的。
严寒看着面前忽然变成了赤|裸男人的蝙蝠,神色平静,道:“我没有男人的衣服,你可以先裹一下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