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看着那白骨大牢之中,宛若红艳蜘蛛般盘踞着的妖冶女子,立了个守剑的架势,没有贸然进攻。
“你那天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们?”宁长久问道。
这头白骨女妖最低也是长命境的修为,而此刻随着临河城的死气一点点浸透而入,她的修为更是水涨船高,用不久多久,长命与紫庭那道坎便会被她一脚踏破,而她先前定然是迈入过紫庭境的大妖,所以也不存在已紫庭心魔劫困押她的可能。
白夫人柔媚而笑,道:“我随着那宁擒水一路跟到皇城,可是在城门口徘徊了好久,壮了好大的胆子才终于跟了进去的,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也不妨放你们一条生路,只是好巧不巧,又在这里遇到了,大道无数你们却偏偏要钻死胡同里。”
宁长久又问:“你拿走了什么?”
白夫人微笑道:“每与你多说一个字都是对你的馈赠,你这少年人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还敢问这问那,真当姐姐脾气好?”
宁长久不为所动,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写可能都不是巧合?”
白夫人神色更寒,她望向那少女的眼睛里,如丝的媚意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触即腐的幽冥煞气。
她愿意与这对师兄妹周旋,很大的程度便是对他们的出现存在怀疑,当时宁擒水忽然动身前往皇城太过凑巧,他的两个徒弟起死回生太过诡异,当时她并未想太多,为了今日的大计,在那一夜之后便撤离了皇城,而今日又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再次遇到这对师兄妹,她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
所以她一直在试探,试探他们身后到底有没有牵扯着盘根错节的线。
白夫人道:“如果你知道什么,可以说出来,若是能令我满意,可以换你们其中一个人活命。”
宁长久道:“我确实知道一些隐秘,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
白夫人杏眸微颤,微笑道:“说说看?”
宁长久平静道:“先送我们出城。”
白夫人只是轻笑一声,道:“是你吓傻了还是拿我当傻子?呵呵呵,你开不开口有何关系,拘你魂魄问话便是。”
那本来婉转的语调末端,声音陡然一挑,死煞之气似梨花暴雨铺天而下,那针锥斧凿的气势中,一条极长的白骨之臂如刀切而来。
宁长久早有预料,身影已动,而宁小龄亦是全神贯注,此刻如真正的灵狐一般,轻盈地避开对方的攻势,甚至犹有余力地横剑抹过,以虹光洗地,杀死那些铁钉般围在四周的尸影。
白夫人没有理会宁小龄的反击,幽幽的眼眸已锁死了宁长久所在的位置,在那宁长久的身影为了躲避一记凿击再次跃起之际,另一根白骨之爪骤然发动,精准地预判他在空中的落点,朝着心口的位置刺剐而去。
宁长久身形跃在半空,在那利爪来临之际,长剑一格一抹,劈开那夺命的白骨,身形坠落之时,又踩中另一条自下方攻来的骨臂,身影一跃,又落到另一条白蛇般的骨臂上,他长剑左右劈斩,身形腾挪之际,将那些杂乱织来的白骨一一削成碎片,同时脚步不停,踩踏着其中的一条骨臂,仿佛以此为阶梯,朝着白夫人所在的位置奔去,并与她的距离越拉越近。
“呵,自投罗网。”白夫人蔑然而笑,高高撑起的罗裙下,森森然的白骨手臂如巨浪般抬起。
宁长久脚下踩着的骨臂忽然塌陷,连带着他的身子一同坠落,数百把白骨刀刃齐齐高悬,对准了宁长久所在的位置,若箭矢齐发。
宁长久心中的衡量不过一瞬,在第一把白骨刀落下之际,他便退了一步,随后直接放弃进攻,退了数十步,交错着躲避那骨刀的悍然来袭。
宁小龄见到师兄的颓势,在以剑光洗去一道尸影之后,长剑一抛,如云台游剑一般驭剑而去,斩向那些纠缠着宁长久的手背。
白夫人冷冷一笑,在那少女长剑脱手之际,她的白骨便如蛇鳗般袭了过去。
宁小龄一惊,被迫后撤,只好三心二意的驾驭飞剑,那飞剑也会一下子打落在地,被白夫人以一截手骨压住。
宁长久的境界终究太低,哪怕以身法之灵巧避闪过了无数次攻击,但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那一身白衣已割裂开了不少鲜血渗出的豁口,而这些伤势拖住了他的身法,之后的数次骨刀暗袭,他几乎是擦着边缘躲过的,险象环生。
白夫人仰起头,看着那轮血色越发浓郁的月牙,那月牙越来越丰盈,一点点地生长着,不久之后便会化作一轮满月,与真正的月亮运行同样的轨迹,将那纯正月辉遮挡在外,让幽冥的眼照看人间。
届时什么冥冥之中的天意,自己便是冥的主人,便是天意!
对于无法速杀宁长久,她心中也有一抹萦绕不去的烦躁:“我的境界已经这么差了吗?”
她眼眸微阖,不由自主地将其了一张让她生恶又胆寒的,尖嘴猴腮的脸。
“也不知道你死了没有……”白夫人嘴角勾起,杀意忽然攀至巅峰。
她身影陡然升空,沐浴着红月之光,数万根白骨拼接起的巨大身躯如拔地而起的高楼。
“既然这么能逃,就先拿你师妹开刀。”
刷刷刷!
三道嶙峋的骨臂一道道扎下,洞穿地面,打得巨石开裂,宁小龄感受到了那股逼仄而来,几乎如针芒顶背的寒意,凭借着灵狐的直觉,连连避开那三道骨臂,但她的身影却要比宁长久迟钝许多,用不了太久便有可能直接被那白骨女妖砸得重伤将死。
宁长久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等他身影稍稍停歇之际,周围的一切,已被白骨微得水泄不通,就像是一个白骨构筑的天井,唯有最上方露出了容纳月光照入的缺口,而那缺口处,白夫人悬空而立,将最后的遁逃之处拦死。
在境界碾压之下,宁长久一身花里胡哨的道术剑法阵法几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在宁长久在站定之后,只是稍一蓄势,身形便随长剑一道拔起,飞蛾扑火般刺向白夫人。
白夫人心知肚明,这一剑绝对不可能杀死自己,反而更像是江湖之中那些草莽侠客的殊死一搏。
这是手段用尽了么……白夫人阴冷地想着,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果然……白夫人红唇如幽冥河畔微卷着瓣儿的花,她可以分明地看清楚,这少年的杀来一剑不过幌子,真正的杀招是藏在那一剑之后的,一道沙子般粗砺的剑意。
那道剑意如宁小龄先前偷袭自己的如出一辙,应是师出同门的护身剑意。
白夫人早有预料,数十只白骨手掌同时结印,以幽冥之气凝成铁牢将那剑意如笼中鸟般团团围困,另一边,又是近百根巨大的白骨凝成一掌巨大的手掌,掀起滔天阴风,一掌朝着他的头顶拍下。
就在一切已势在必得之际,白夫人忽然浑身一凛,一道白影在她眸子前闪过。
刷得一晃间,红月的颜色好像更深了……不,那是血,眼眸中溢出的血,就在她全神贯注要杀死宁长久时,一只身姿灵巧至极的雪狐不知何时一窜而过,以利爪抓向了她的眼睛。
雪狐一击即走。
那是片刻的眼盲。
白夫人知道他们逃不出自己白骨的囚笼,但是眼前片刻的黑暗却给她带来了深深的危机感。
那白骨巨掌下,宁长久被狠狠地砸去,他痛哼一声,手中的剑却燎起了前所未有的明亮火光,借着那白骨夫人一掌的冲击之势,像是被高速抛动的沙袋,朝着那骨牢的墙壁上撞去。
像是数百根竹子同时被折断,咔擦咔擦的断裂声在一瞬间响起,半空中,宁长久与宁小龄对视了一眼,双双会意。
雪狐化作星芒入身,若非它境界实在被压榨太低,方才甚至可以直接挖出白夫人的眼球。
但这座冥府之中,哪怕白夫人所有的骨头都被拆碎,她也可以将自己重新拼凑完整。
她的瞳孔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视线回归眼眸之际,恰好看到宁长久与宁小龄从那破开的白骨之墙中逃逸而去。
这本该是徒劳之举,但是在那对师兄妹身影消失之后,她竟真的无法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只能在城中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弦动。
短短的时间内,宁长久与宁小龄自然无法走远,而是在白夫人的感知中消失了。
在他们离开白骨囚牢的那刻,两人皆心领神会,同时催动了“道门隐息术”。
他们身上所有的气息几乎都被遮蔽殆尽,只留下一抹先天存在的生机弦动,一如秋蝉蛰伏。
白夫人幽幽叹息。
“手段可真多。”
她已经没空陪他们玩下去了。
白夫人的小腹裂开,一只莹润如白玉的手柔柔地探出,那手指宛若兰花,将那绿瓷瓶提起,然后一下子捏碎,女子口中喃喃叹息:“只能早点放你出来了。”
这绿瓷瓶中是她温养的魂魄,是她冒险潜入皇城所取之物。
绿瓷瓶破碎,其中阴魂飘出,缓缓聚拢成人形。
不久之后,宁长久与宁小龄隐匿的身影将被再次揪出,而他们则会骇然发现,真正阴魂不散、破解了他们道门隐息之术的恶鬼,便是他们曾经师父的亡灵——宁擒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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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先更后改)
(感谢书友雪晶凌的打赏,谢谢对作者的支持与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