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战败的消息在一天的时间内发酵，整个北地此刻陷入一片慌乱，以榉木城为中线，中线以东的区域还好，但是中线以西的领地全部乱成了一锅粥。
一天时间，足够领主们收拾财产转移到榉木城中。
北地平稳了百年的局势瞬间被打破，第一次出现了领主们大批抛弃领地逃亡的场面。
格林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卜里金子爵领见到了什么，能让他们在一天内狠下心来转移财富。
格林骑在战马上，看着远处天边那一条驮着大箱小箱的马队从视线中经过，对贵族们的效率认知再次刷新。
不久之后，在土路的另一边，一条蜿蜒的队伍朝着格林的方位行驶而来。
格林眯起了眼睛，手掌在眼前搭棚，想要看清楚队伍中的旗帜。
骑士和卫兵们护卫在格林的身后，他们静静的等待着车队靠近。
看清了马车上的旗帜，格林翻身下马。
很快，车队行驶到了眼前，除了前方的五辆马车，以及马车后骡马拉着的拖车之外，最后方还跟着大量的农民。
他们推着自家的独轮车，或者挑着行李，带着妻女匆匆的行走，脸上满是凄凉惶恐的神情。
格林知道，他们这次是背井离乡……
注意到了格林一行人，第一辆马车转了个方向，脱离了队伍朝着这里驶来。
格林敏锐的注意到，队伍中护送马车的骑士只剩下了三人。
他们脸上的悲痛之色格林看不到，但是整个队伍中凝聚的低压，格林却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马车在格林面前停稳，格林连忙拉开车门。
“老弟……进来说。”脸色苍白的托瑞斯拍了拍自己的座位。
格林闻言，立刻钻了进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怎么搞的？”格林皱着眉头问道。
眼前的托瑞斯体型依旧，但是脸色却异常苍白，眼圈乌黑，一看就是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
托瑞斯撑着坐直了身子，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几千人……就这么没了……”
格林一怔，低着头沉默不语，几千人，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庞大的人数。
像前世西方的血腥玛丽——克斯特伯爵夫人，仅仅杀了三百人就被冠以血腥的称号，更何况这次一次性死了两千多人。
“几千人没有马……被伯爵派进去探路，小镇里没有野人，但是我们每走一步身上的冰霜就厚了一分……”
“伯爵想前进到城堡，但是走了不到一半，就有人被冻成了冰雕……”
格林怔住了。
“之后伯爵下令回头，但是野人们堵在小镇外，我们的战马受寒，出不去……”
“从野人队伍中突然冲出来几个穿着盔甲的野人——那是卜里金家族的盔甲，他们把我们堵在小镇上，用弓箭射杀我们的军队……”
“后来伯爵下令……抛弃所有的步兵，骑士们跟他进行突围……”
“这条命令一下，所有的步兵、农夫和雇佣兵都疯了……他们开始围攻骑士！有的骑士们不愿反抗，被他们拖下马砍死……”
“死去的骑士有三分之一是被雇佣兵和步兵们偷袭，另外三分之一死在突围的路上。”
说到这里，托瑞斯捂着脸：“我杀了三个步兵……他们是我的领民……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想把我拖下马……他们靠近我之后就被我和骑士们斩杀了……”
格林斩钉截铁道：“他们想抢你的马。”
托瑞斯手掌不断揉着胖脸。
“他们没有斗篷……于是所有的人很快变成了冰雕，被战马碰到就变成了一堆碎肉，我们都是脱掉粉碎的斗篷，踩着碎肉跑出来的。”
格林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沉默片刻，格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振作起来，你的领民们还跟随着你，失去的土地我们还能夺回来。”
果然，托瑞斯抬起头来：“你还不准备撤到要塞吗？”
格林笑了笑：“我暂时不准备离开。”
“什么？”托瑞斯张大的嘴能塞进去一个拳头，“你不准备走？”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走。”格林纠正了托瑞斯的话语。
托瑞斯狠狠地揉了揉胖脸，强颜欢笑道：“该走的时候一定要走……虽然伯爵说他们不会在北地停留太久，而且很快侯爵的军队就会到来，说不定我们还能赶上今年的春播。”
“商队的事情我们恐怕要等一等了……这些下连领地都保不住了，我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去制作面包……”
格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再说，不着急。”
托瑞斯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车窗外，突然回过神来：“如果你不走的话，我有一个朋友，最近他会往北地来，他是一个雇佣兵团的团长，人很可靠，你有需要可以找他……他叫塞西尔·波特。”
“好的，我记住了。”格林点了点头，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两人再度寒暄一番，格林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目送着马车回归队伍中，目光扫过穿着粗布衣服的平民和农奴们，他们注意到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少年是从领主大人马车上走下来的贵人，于是纷纷低着头快步离开。
“我们走吧。”格林招呼了一声骑士们，爬上比自己高太多的战马。
为了不让自己的大腿磨的血次呼啦，格林专门为自己的马鞍包裹着厚厚的皮毛，这也导致格林每次上马十分的费力。
回到领地中，正巧遇到了带着队伍跑操的亚瑟。
于是两人沿着河岸走了起来，看着远处冒着热气的铁匠铺，格林不由得想到艾薇儿的导师不允许自己雇佣童工……药师就再次被格林征用，被关到铁匠铺中制造火炮去了。
最后一批铁矿石对送到，为药师增添了新的工作量。
“军队训练的怎么样了？”格林看着士兵们每人背着沙袋，整齐的沿着河岸奔跑。
“用骑士的话来说……可用。”亚瑟回答到。
“可用……”格林笑了起来。
“斥候们传过来什么新的消息了吗？”格林目光转向河对岸正在操练火炮的炮兵。
“派出去的三支斥候小队回来了两支，他们负责查看领主和流民的动向。”
“情况如何？”
“领主们一走，领民们就跟着一起走了，现在亚伯拉罕领西方的两处男爵领十室九空。”
“但是亚伯拉罕领西南的科斯塔男爵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哦？他也准备据守领地吗？”这是自己和托瑞斯领地之间的那处男爵领。
格林不禁感到倾佩，自己之所以留在亚伯拉罕领，是有着足够的把握，但是那位科斯塔男爵也留在领地中，那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
“值得倾佩！”格林毫不吝啬赞美，不过也只是赞美。
“是啊。”亚瑟点了点头。
“野人们呢？”
“上次传来的消息是野人们退出了卜里金子爵领，盘踞在克隆子爵领和加里安男爵领。”
格林点了点头，他记得这个消息。
“他们回来之后要第一时间上报。”
“明白。”
“还有……领主们走了之后你派人在他们的领地上建立据点。”格林突然停下来脚步，“还记得神父的什一税仓库吗？”
亚瑟点了点头：“记得。”
格林低声的说道：“派人秘密的找到亚罗男爵领和莱卡特男爵领的什一税仓库，不需要打开，找到之后立刻回来禀报我。”
“是。”
“领主们的城堡就不要去了，他们肯定会派人守着。”
“明白。”
“注意不要暴露身份。”格林低声嘱咐道。
“遵命！”亚瑟行了个军礼。
领主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因为他们离开以后，就意味着他们的领地已经失守，如果想要重新获得和自己的爵位匹配的领地，那就需要自己或者雇佣别人帮忙打回来。
当然他们必定会留下来一定数量的守卫替自己看守城堡，防止有蟊贼进入自己的家。
虽然野人到来之后结局都差不多……
…………
“尊敬的麦肯女士，日安。”
药师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把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炮身冷却之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朝眼前这位活了两百多岁的三级大巫师表示充分的尊敬。
银发老妪，也就是麦肯巫师仅仅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更多的还是放在药师身后的那钢制的炮身之上。
“我要见约翰·布里利！”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的说道。
“如您所愿。”
药师这才直起身来，从身上摸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徽章，徽章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上边雕刻着一棵参天巨树，巨树上的纹路描绘着坩埚和试管。
药师以一种平缓的波动渡入其中一缕魔力，下一刻，徽章发出“咔嚓咔嚓”的仿佛齿轮旋转的声音。
不过两三秒之后，徽章前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奇幻的光影在药师和麦肯巫师之间流转，很快，一个头戴方形软帽，身穿洁白色长袍，下巴上的胡须垂至脚底的老人形象出现在光影之中。
这是炼金与生命学派的最高领袖，母树意志，奇物之主，大炼金术士，三级大巫师——约翰·布里利。
“你好，约翰。”麦肯巫师微微颔首。
“麦肯女士，日安。”光影凝聚出的白胡子老头微微躬身行礼。
光影巫术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尤其是演化一位三级大巫师的投影，于是麦肯巫师直接进入正题。
“格林·亚伯拉罕是你们的选择？”
“你知道我已经不管事了……”面对着麦肯巫师的咄咄逼人，投影中的白胡子老头顿了顿，之后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不会限制他们的行动，麦肯女士。”
“可是我在这里看到了火药！除了你们，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保留着这些！”麦肯巫师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把低着头的药师吓得狠狠一个哆嗦。
约翰·布里利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了麦肯巫师，在铁匠铺中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被药师平放的那根炮管上。
他那充满着无尽智慧的慈祥双目猛地泛起一阵精光，不过这道精光极为隐晦，且一闪而逝，强如麦肯巫师也没有发现异常。
他回过头来，平和的看着麦肯巫师：“麦肯女士，情绪会让人失去判断。”
麦肯巫师眉头一皱，静静的等待着约翰·布里利的下文。
约翰·布里利笑了笑：“如今的巫师界已经凋零，您是来自于那个辉煌时代的末尾，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期盼着重现那个时代的荣光。”
“那你们选择的人是否太过草率了？一个边陲的小贵族？”
麦肯巫师表情不变，但是话语中带着讽刺道：“我以为你们会选择一位王子！”
约翰·布里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他从小听闻眼前这位的传奇，自然明白她为何如此情绪化。
“麦肯女士，凯撒有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相信这是命运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