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严飞飞依约来给许云和肖灵换好了药,然后便将他们给请上了马车。
许云杵着个拐棍,精神有点萎靡——他昨晚没有睡好。
在经过了那么长一段令人头昏脑涨的对话,耗尽了心思最后却还只落了个“你猜”之后,任何一个人都很难睡好。
更何况还有些事情,许云越想就越觉得不安。
比如说……他的阿灵真的还能回来吗?
最初知道肖灵的体内换了一个人时,许云一直觉得自己的阿灵肯定还会回来的,只是身体暂时被别人所占据了罢了。只要满足某些条件,虽然或许会是些很困难的条件,但只要他拼命去努力,总有一天会找得到办法,迟早能让阿灵回来的。
但在经过了昨天那段不完整的对话之后,他的信心动摇了。
许云知道那家伙说得没错,所有的魔功修炼者都会有一个“绝”,并且所有人都会因为一次次使用“绝”——或者说是将身体交由“绝”去操纵——的过程中性情大变。许云曾以为肖灵是个例外,但现在却知道了,只是因为肖灵的“绝”藏得太深罢了。
既然肖灵并非是个例外,那么在这一次他终于让他的“绝”操纵了自己的身体之后,他的性情是否也会大变?就算回来了,阿灵还会是原来的阿灵吗?会不会……就一直变得和那个讨厌的家伙一样了?
许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朝着这些方面想,无法控制自己的不安。
甚至还有一个更加难以接受的猜想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万一肖灵已经在初次使用“绝”的过程中,和“绝”融合了,而眼前的这个其实已经是融合之后的结果了,又该怎么办?这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个猜想其实是最有可能的,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在那场战斗结束了已经这么久之后,阿灵还要任由这个“绝”占据着他的身体呢?
这些问题已经将许云给折腾了一整晚了。
直到今天被严飞飞给请到了马车上,他还在烦恼。
而肖灵则坐在他的身旁,略带戏谑地笑看着他。
许云很想要无视这种戏谑,但心中的这么多不安实在是一种太过分的折磨,使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对方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果不其然,肖灵在听完这些问题之后,脸上的戏谑更重了。
然后他回答了三个字:“你猜啊。”
“……”
许云就知道,不该问他的。
由于受到了太过严重的打击,许云在这一路上都显得十分抑郁。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一只鸟,现在肯定已经掉了一地的毛。
他甚至已经在假设万一他的阿灵实际上真的已经变成这样了,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这个假设真是太可怕了。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阿灵现在还能变得回去,但除非能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用“绝”,不然岂不是迟早都会有变成这样的那一天的吗?
果然还是太可怕了。
许掌门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阿灵就是阿灵”这句话,究竟有是个多么困难的承诺。他当时怎么就能那么轻松地就说出来了呢?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不不,许云觉得不能这么快地就认定自己是办不到的,他还是应该要遵守自己的承诺。
就算阿灵真的已经变成了这么一副令人厌恶的模样,但只要是阿灵,就还是他可爱的阿灵,他应该要试着去接受。
许云睁开眼看着正坐在一旁的肖灵,心中暗道:不管变成什么样,阿灵就是阿灵,自己应该接受的,甚至应该试着去爱他。
就像以前一样,陪他一起习武,陪他一起吃饭,陪他一起看遍大江南北,甚至陪他睡……不!要命!果然还是太要命了!
真是太难接受了!许云泪流满面。
就在许云沉浸于自己想象出的世界,正在艰难抉择时,马车突然缓了下来。
许云拨开帘子一看,原来已经行入了药王宗的山门之内。
没有递拜帖,没有亮出严飞飞本门弟子的身份,甚至没有遭受到一点盘查,他们这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马车里进了药王宗。
要不怎么说药王宗是个特立独行的门派呢?他们并不是这个时间里唯一大摇大摆进入到药王宗的人,边上还有着一茬又一茬的游客,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是不是药王宗弟子的人在争着想给这群游客当导游以赚取银两。几个着名的景点之外,更是摆着许多贩卖药王宗特长药材药物的摊位——会摆在这里卖的都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但游客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多都会捎带一点回去当做纪念。
许云放下了帘子,对于药王宗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手段,已经见怪不怪。
当然,敛财归敛财,药王宗掌门的脑子还是没毛病的,开放出的都是些景色秀美却无关紧要的地方,不可能将宗门重地也放出来任人围观。
等终于遇到了第一批盘查者,许云便知道,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又行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许云找了找拐杖,任肖灵先行下车。
肖灵下车前,还特地和他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你之前的表情多么有趣吗?”
“……”许云默默扭开了头。
等到对方已经下了车,门帘落下,他才磨磨蹭蹭地跟着出去。
一下车,许云就看到肖灵正抱着个剑冷着个脸的靠在一旁,又摆出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般的形象。严飞飞和祁爱莲则正站在前方的另一辆马车附近,祁爱莲笑着,严飞飞干笑着。
许云并不知道为什么祁爱莲也会跟来,但想着这个女人总是会有她自己的目的,也就没有多问。至于祁爱白,祁爱莲为了避免他真的被肖灵一剑劈死,早就果断将他遣送回了老家。
一行四人,外加一些乱七八糟的尾巴——大多是祁家的人——在严飞飞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山路。
严飞飞边走边叽里呱啦地向他们介绍着,什么这条岔路过去是哪个师弟,那边那座破房子以前住着哪位师兄,多是些废话,听得人头疼。
直到半晌之后,他终于伸手一指前方,“住在那边那个山沟沟里的,就是你们现在要找的那一个了。”
许云满怀期待地向前走着,结果对方的住所还没看到,先看到了一个横在路中间的门,门上还提着三个大字——“三不见”。
三不见下面是三排小字。
第一排:比我好看的,不见。
唰唰唰,四个人立马停下了三个,只有严飞飞还在径直往前走着。
“你们怎么不走了?”严飞飞还很疑惑。
三人都没有理他,继续往下看着。
第二排:比我有钱的,不见。
第三排:比我聪明的,不见。
“……”
许云仰头长叹,然后低头盘算起对方即比自己好看又比自己有钱还比自己聪明的几率究竟有多大。考虑到对方药王宗核心弟子的身份,其实、好像、或许、大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就在许掌门还在纠结究竟要不要继续走的时候,祁爱莲已经在边上呵呵笑了一声,“看来爱莲只能在外面等了。”
许云泪流满面:这姑娘真是太自信了。
好吧,单从第二条来看,祁爱莲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许云想着,将视线落在了严飞飞的身上。
祁爱莲的视线也正落在严飞飞的身上。
甚至连肖灵都正看着严飞飞。
“呃……”严飞飞发现自己不得不扞卫自己的外表、家底,以及智商了,“其实这三排字是他写着玩的,不用那么较真,你们看他每次见我的时候都没说什么嘛。”
“……”
面对着三人越发异样的视线,严飞飞只觉如芒在背,压力山大。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另外三人便不再踌躇,继续跟在严飞飞身后,打算先试试再说。
万一到时候对方真说不见嘛……
肖灵冷哼一声,意思不言而喻:大不了用剑劈到他见。
片刻后,众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院落。
“师弟!”严飞飞蹦蹦跳跳地就冲了进去,“我又来看你了!”
院内屋中传来有些许干哑及冷淡的一声,“原来你还记得我吗?”
随后,屋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道视线向外扫了一眼,接着门又迅速地被关上,“谁让你乱带人过来的?不见!”
“……”肖灵拔剑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严飞飞连忙叫道,“给我个机会劝劝他!”
肖灵冷眼看着他。
“给我一炷香的时间……不、不,半柱香、半柱香就够了!”
肖灵看着他在自己眼前不停跳来跳去,只觉得烦不胜烦,简直想先直接一剑把他给劈了。
但就在他刚刚抬起手臂的一刹那,房门突然又从内打开了。
一人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好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不要动我师兄。”
肖灵和许云闻言都抬头望了过去,而后都有些发愣。
眼前这个人,脸上竟然有着一道伤疤,从右眼上方开始,断开鼻梁,直接划到了下巴左边,令整张脸显得恐怖之极。
但不同于肖灵只是单纯惊讶,许云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脸色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人看了许云一眼,冷冷笑道,“莫非你还记得我这个剑下亡魂吗?真是令人荣幸啊,许掌门……不,我应该称你为魔尊之子尹念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