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凤炽,开皇二十年生人,现如今年有三十有余,家居长安东市一角,只因两个肩膀又宽又高,而且还略有驼背,故此,得名邹骆驼,又因以卖蒸饼为生,故此,邹蒸饼。
贫穷了半辈子的邹凤炽平常推着小车得行走于东市各个角落以卖蒸饼为生,但每坊角深埋伏砖,车触之即翻,一车还未卖尽的蒸饼也因此洒落在地,邹骆驼将这一幕给看在眼里,却苦在心里。
今日闲来无事,便打算将每天必经之路的街道中的伏砖去除,但又因运气不巧,刚好赶上了从此经过的李治等人;道路本就不平,但马车行驶倒也不惧,但经邹骆驼如此一瞎折腾,这下好了,他现在可算是候尚得到眼中钉肉中刺了。
对于邹骆驼的事迹,李治也算是半知半解,在前世时,偶然翻开过北宋年间李昉所着的《天平广记》,其中有一段最让李治影响深刻,其内容为:
“先贫,尝以小车推蒸饼卖之,每胜业坊角有伏砖,车触之即翻,尘土涴其饼,驼苦之,乃将去十余砖,下有瓷瓮,容五斛许,开看,有金数斗,于是巨富。”
“邸店园宅,遍满海内,四方物尽为所有,富于财,市南山木,每树估一疋,自云:山木可尽,我绢有余。”
随便从地下一挖,便能挖出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从而成就了初唐首富的地位;这一典故可是让当时的李治羡慕不已,但起初又以为这只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而已,甚至是历史上有无此人尚可不知。
但今日听闻长孙祥所言,心中已是信了多半,因此,这才匆匆甩开了身后的众人,直窜下车队前方,竟要一探邹骆驼的真面目。
还不等李治赶到近前,便已听见前方候尚那粗大的嗓门大骂道:
“你这个市井奴,你好死不死的挖坑埋你啊,耽误了本少爷的大事,本大人活埋了你这毫无眼力的市井小儿。”
市井奴,专指街头辛苦劳作,却没多少钱财的商贩,又称:市井儿、市井无赖。大人,在唐时期又专指家中长辈。只不过候尚口中的少爷,在后世,可就多少有点贬义的意思在其中了。
李治这也是初次听见别人如此叫骂,心中顿觉有些好笑,奔跑之际,竟一时间没注意脚下的一块伏砖,直接摔倒在地,半边脸都给直扑在了地上,小脸脏兮兮的还在笑个不停。
完了,都这样笑了好半天了,这晋王殿下不会是摔傻了吧?
李治的突然到来的确令在场众人有些猝不及防,但这突然一摔,又是令众人颇为大跌眼镜,但此时眼见完全不顾皇室颜面的李治又在放声大笑,心中不由得暗叫苦也。
虽然场中众人的表情不一,但此刻都是不由得在为候尚默哀,正回头将眼前一幕给看在眼中的候尚,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暗自叹道:
我的亲娘咧,这下不死也要倒脱一层皮了···
吓得脸色苍白如纸的他急忙朝李治赶来,亲自将半蹲着的李治给搀扶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李治身前求饶道:
“殿下,我的祖宗啊,你可不能有事啊,要是被摔出了点毛病,我那老头的火爆脾气不得把我给劈了。”
被候尚给搀扶起的李治捂着半边小脸,撇了众人一眼后小脸紧张的问道:
“嗯,本王没摔破相吧?”
眼见李治并未提及刚才一事,候尚惴惴不安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正要掏出怀中丝巾给李治擦拭脸上的污垢,但又想起如此一来又毫无礼数可言,只好就此作罢,应声道:
“只是肿了一些,应该没事,回头我让长安城中的最好的医者为殿下瞧瞧,保证次日就恢复如初。”
李治瞪了候尚一眼,心中暗道:长安城中医术最好的医者不就是在皇宫之中吗?再说了就算人家肯来,你敢让他给本王瞧吗?
心中尽管如此想到,但李治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也就没有在此事为难候尚,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没有被摔破相后,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待会程怀亮还要带自己去城中最是热闹之地平康坊中的风月场所长长见识呢,这要是被摔破相了,这可就真没面子去了。
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污垢,起身朝前方正在埋坑的一人问道:
“你就是邹骆驼?”
被候尚骂得狗血淋头的邹凤炽眼见李治的到来后,心中更是慌张了,此时忽闻李治提及自己,急忙俯首磕头求饶道:
“庶民邹骆驼拜见殿下,庶民不知殿下今日要经过这条道路,要不然就算是给小民十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啊。”
李治朝四周打探了一眼,心中略微沉吟了片刻吩咐道:
“这样吧,既然你这么喜欢挖,那你就挖好了。”
邹凤炽闻言大惊,急忙磕头求饶道:
“庶民不敢。”
李治闻言顿时不干了,自己就为了专门看你而来的,这下脸都快被摔破相了,你却跟自己来这一套,故而板着脸喝道:
“给本王挖,不管下面是龙潭也好,虎穴也罢,你都得给本王挖,要不然你可知道后果的。”
眼见李治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邹凤炽无奈,心中却是在叫苦不迭,这又挖又填又挖的,早就累得不行了,但嘴上却不敢有任何抱怨,瞥了眼一旁的候尚后又重新把刚才填满的坑又给卖力的挖了起来。
一旁的候尚眼见此时天色不早了,再如此耽误下去,恐怕回到府中已入夜了,瞥了眼还在深坑中忙作一团的邹骆驼后,轻声对李治催促道:
“殿下,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市井奴而已,殿下何必与他多做计较,实在不行,由我处理即可。”
只见李治对候尚的催促并未在意,又似乎并未察觉到此时天色已经渐晚,不慌不忙的摆手道:
“父皇说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本王这是第一次与民间百姓相遇,就由本王亲自动手吧。”
“这···”
候尚闻言顿时傻眼了,一时间竟不知李治此言何意,顿时愣在了当场,心中不禁嘀咕道:这是要责罚此人呢?还是要亲近此人?难不成是自己理解错了什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