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桓扯着三夫人的手臂,低声斥责着:“大哥就在房里,你快些滚回去!芝麻大点的事,你也好意思这么闹?”
“芝麻大点的事?”三夫人挑眉冷笑,“你都想要纳妾了,这是小事?还不许我与大嫂理论?”
虞绍桓烦躁得要跳脚,“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三夫人甩开他的手,喝斥着身边的宁儿随她快步入室,匆匆行礼之后,便将矛头对准了叶昔昭:“大嫂,前两日我将宁儿送来,大嫂如何也不肯收下,可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叶昔昭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问:“怎么了?三弟妹不妨细细道来。”
虞绍衡将一盘油焖大虾端到面前,敛目剥虾壳,不准备理会的意态。
虞绍桓跟进来,局促地站在一旁,心焦不已,再度低声劝阻三夫人:“有什么话我们回房去说不行么?何必打扰大哥大嫂用饭。”
三夫人剜了他一眼,走开两步,语带轻嘲:“宁儿这两日不时来正房走动,我清清楚楚,只当是大嫂喜欢这丫头,便没说什么。可是今日,宁儿在大嫂的小厨房里学做了两道菜,回去便给我与三爷做了,那可都是三爷素日最爱吃的菜色。这也罢了,偏偏在一旁服侍的时候,还故意打翻了三爷的汤碗,之后就要服侍三爷去更衣……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媚惑三爷么?”
叶昔昭险些发笑,原来是三夫人打翻了醋坛子。
“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宁儿跪在地上,低声辩驳着,“那两道菜,三夫人平日里不也很喜欢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虞绍桓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宁儿不服侍我去更衣,难道要让我穿着湿衣服么?真是不可理喻!后来你没完没了地吵,我头脑一发热就说了要纳妾的话,那能当真么?”
“住嘴!”三夫人喝斥两人之后,又对叶昔昭道,“大嫂若是看不惯我,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直言便是,怎么能教唆我房里的丫鬟媚惑三爷呢?”语毕,意味深长地看住叶昔昭,不屑一笑。
叶昔昭沉了脸,容颜紧俏得带着迫人的寒意,“三弟妹说话可不要信口开河。你明知宁儿来我房里,为何不训诫阻止?是你管教不严,倒成了我的不是?再说今日事,别说三爷没那份心思,就算是三爷要纳妾,与我何干?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你也好意思过来兴师问罪?这种话传出去,你可是要落个善妒的名声!”
三夫人被质问得涨红了脸,之后便尖酸刻薄地笑道:“大嫂言重了。我此番前来,不外乎是提醒大嫂几句。宁儿刚与正房的人来往了一两日,便做出那等事,正房总要担些干系吧?侯府是名门,怎能助涨这等狐媚风气?有些事过去了也就罢了,眼下自然该明令禁止。”
叶昔昭语声一沉:“有话不妨明说。你倒是与我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罢了。”
“怎么到了你嘴里,什么话都能随口说出?”叶昔昭笑意凉薄,转而询问虞绍桓,“可有将宁儿纳为妾室的心思?”
虞绍桓连连摇头澄清,“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既然如此,”叶昔昭转向三夫人,“今日我就替三弟妹做主,将这惹得你们夫妻不合的人打发了。”
三夫人急道:“那怎么行?宁儿是我房里的人,如何处置该由我做主才是!”
“你做主?”叶昔昭弯了唇角,不屑一笑,“你言行无状没个体统,让你处置此事,恐怕要闹到太夫人那里去了。我是侯门长媳,理应为太夫人分忧,提点弟妹言行。”继而扬声唤人,“把宁儿打发到庄子上去!”末了又对三夫人道,“至于你,回房面壁思过!”
“你!”三夫人气得举步上前,“你有什么……”
你有什么权利对我发号施令?她想说这一句,可是,虞绍衡在这时抬眼看向她,目光寒意入骨,态度不言自明。
她不自主地后退。
“快走吧!”虞绍桓强力扯住三夫人,低声提醒,“再顶撞大嫂,可就不是面壁思过那么简单了!”之后又对虞绍衡赔着笑,“是我无能,没管教好房里的人。”
虞绍衡只是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叶昔昭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抬手抚了抚额角,现出疲惫。这件事并不在她意料之中,原本的打算,是让新竹、芷兰与宁儿常来常往,日后抓点错处将宁儿打发出府。却不想,会变成这情形。倒也好,总归是给了三夫人点颜色。而方才虞绍衡若是不在场,一定会闹到太夫人面前去,也不是坏事。
内宅的事,不怕闹得厉害,只怕人不动声色地算计。三夫人要么会因为矛盾加深闹得更厉害,要么就会慢慢偃旗息鼓,不敢再寻她的麻烦。
低头喝汤时,一个盛着虾仁的小碟子出现在眼前。她抬头望向虞绍衡。
“快吃。”虞绍衡眼中寒意散去,漾出笑容,宛若冰雪消融。
“多谢侯爷。”叶昔昭想想方才情形,不好意思地道,“让侯爷看笑话了,妾身总是收敛不住火气,不会委婉处事,还需历练。”
“就该如此。”虞绍衡想想她刚才的小模样,笑意更浓。
叶昔昭不由轻笑,“侯爷这算不算是纵容?”
“你是我的人,本就不需受那些闲气。”
这人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反而更让人心里甜丝丝的。
这边夫妻二人用罢饭便到寝室午睡,气氛安静温馨。而虞绍桓那边,闹剧依然在继续上演。
三夫人真正认清楚了一个事实:虞绍衡与叶昔昭是真的和好了。否则,宁儿之事,往别处想的话,虞绍衡一定会认为叶昔昭身边的下人不成体统,教唆宁儿行狐媚之事。究其根源,当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会让虞绍衡厌恶叶昔昭。
一个大家闺秀,若不是表面清高骨子里狐媚,若不是蓄意勾引在先,怎么可能在闺中见到虞绍衡?又怎么会媚惑得虞绍衡非她不娶,闹出那么大的风波?——这一点,三夫人从来坚信不疑。
原本是要让虞绍衡想起娶叶昔昭的原因,生出嫌恶,将叶昔昭打回原形,才故意在用饭时闹了起来,却不想,落得颜面无存的结果。
她怄火至极,进到室内,便将厅堂桌案上的青瓷花瓶扫落在地。
虞绍桓看着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瓶,痛心不已,“这是我当初千辛万苦寻来的古董!你这个败家的东西!”继而俊颜一凛,手指厢房,“罪加一等,面壁思过去!”
三夫人要被气疯了,“你居然敢这么数落我?!还想让我面壁思过?!”
“长嫂如母的道理都没听说过么?怎么,大嫂对你的处置你还敢阳奉阴违么?”
三夫人怒道:“什么阳奉阴违?我根本就没答应!我又凭什么要听她叶昔昭的吩咐!你不要忘了,我怀着你们虞家的子嗣,若是动了胎气,你担负得起责任么?”
虞绍桓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捡起花瓶碎片,语气更冲:“屋里屋外就这一件拿得出手的宝物,你给我打碎了,你又担负得起责任么?”
“好啊你,我腹中胎儿还比不了一个破花瓶是不是?”三夫人起身,抬脚踏在碎片之中,用力碾磨,“看你还怎么捡起来!”
“宋歆瑶!”虞绍桓惊怒之下,站起身来,唤着三夫人的闺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
“我是瞎了眼才会嫁你!”三夫人满心的不甘羞愤,偏偏枕边人又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到此时,所有情绪化成了委屈,豆大的泪珠滚落腮边,哽咽道,“你看着我被人欺负,看着我的丫鬟被人打发出府,连一句帮衬的话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个懦夫!”
虞绍桓怒极反笑,吊儿郎当地道:“我就是个懦夫,怎么样?你快把我休了吧。”
“你……”三夫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简直要被气晕了。僵滞片刻,擦了擦眼泪,唤人备车,“我要回娘家!”
“走吧。”虞绍桓懒洋洋落座,“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此次若是回去,就别指望我去接你回来。”
“这种话你也敢说?”三夫人惊怒交加之下,语声却平静下来。
“我只想安生度日,可你却整日里胡搅蛮缠。我经不住你这么折腾。”虞绍桓是从心底接受不了这种现状,他只是个庶子,没资格没底气更没心情闹出事端让府中人瞩目。
三夫人改了心意,转身向外走去,“那好,我这就去见太夫人,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老人家。即便是我有过失,她叶昔昭就一点错都没有么?若是太夫人也偏袒她,那这侯府我也不必再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