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继续,炎热在继续。这样莫名烦躁的日子让你疑心,自己的心理是否出现了某些问题?你开始对心理咨询产生了强烈好奇,又或者,因为对心理咨询充满了好奇,你宁愿相信自己的心理出现了病状需要救治。于是,你让嘉菊帮你联系那位心理系老师。信息很快反馈回来-----下午三点半,约在老师的宿舍楼下碰面。
老师的宿舍楼就在校园里,那是一幢新建没有多久的教职工集资楼。你撑着伞,提前了15钟到达。你站在毒日头下想象,那位老师将是怎样一番模样?你只是模糊地听说,他在美国留学,回国后成为了大学心理系的副教授,偶尔还会在电台的心理节目中客串一下嘉宾主持。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当时永远无法知道的事实。在你等待的这15钟时间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偷偷注视你。这双眼睛来自于五楼的某个阳台,一条晾晒的白色床单背后。15分钟后,这双眼睛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并且准确地叫出了你的名字。
你挪开那把太阳伞,抬头小心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的个子很高,有近1米8。他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鼻头很大,激烈的阳光已经将他的鼻子晒出了一层油。你怯怯地叫了一声“赵老师”,他对你微微点头,脸上是一个并不热络的笑容。
“赵老师”?哦,是的,你那时叫他赵老师。他的全名叫赵久克,你那时象其他学生一样,恭敬地叫他赵老师。后来,你对他有了不同的称呼,你甚至按照自己的意愿变换着对他的称呼。当然,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此刻,你跟在赵老师的身后,走进那幢宿舍楼。楼道里光线暗下来,这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赵老师领着你一路拾阶而上。四周很安静,你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以及各自的呼吸声。这样的安静让你不自在,你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隐隐感觉到了一份莫名的紧张和尴尬。
赵老师的家在五楼正对楼梯口的位置,他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你刚刚经历了昏暗楼道的的眼睛有些微的不适应。这是一套窗明几净的小公寓。家具不多,但是摆放得十分整齐。正对大门是一张长条形的大茶几,茶几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桌布上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用清水养着几株百合花。在90年代中期,房间里摆放鲜花的做法在普通中国人家里并不多见,你为这样雅致的摆设暗自叫好。你的眼睛停留在那株百合花上,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清新的家装风格,更是一种精致优雅的生活做派。这样的雅致是你的生活中所缺少的,你在一秒钟内喜欢上了这个房间,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
赵老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你引到客厅后的一间书房里。这个书房面积不大,一只诺大的书柜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书柜下方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铺着和客厅一样的红白格子棉布。
“坐吧”赵老师指指书桌边上的一张椅子,他自己则坐在桌前一张皮转椅上。你有些拘谨地坐下来,垂着眼,两只手交叉握着埋在两tuǐ之间。“说说看,遇到什么心理问题了?”赵老师一边问一边自书架上拿过一个笔记本,他问得轻松,甚至脸上还闪过一抹调侃的微笑。你没有料到,想象中神秘庄重的心理咨询竟会以这样轻松的问话开场。你已经做好了需要沉痛讲述甚至声泪俱下的准备,这样若无其事的气氛,犹如缝衣针撮破鼓胀的气球,将你蓄势已久的悲伤消解得死无全尸。
见你没有回答,赵老师抬起头看着你,脸上调侃地笑意更浓了:“是感情上遇到问题了吧?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着?”你嘟囔起嘴,内心微微的不满。赵老师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如何与自己这份疼痛、悲伤的情感对等匹配呢?你把心理咨询当成了自己无聊生活的一个出口,但是真正进入其中,才知道一切都不是你所要的。
但是你终究还是开口了,一字一句地讲述你对钟俊那份绝望的爱。你努力说得庄重而沉痛,在这讲述中,你一点一点找回了自己所期望的那种伤感而惆怅的氛围。在讲述的最后,你说,你爱得很深很痛,这份爱来得太沉重,你无力招架,以至于让整个生活都要崩溃了!当你说到崩溃时,你使用了上了肢体语言。你用右手支撑着头,手指深深陷入头发中,这个姿势是你的即兴之作,它准确地传递出了你内心的沉痛,你对此十分满意。当然,你也提到了你给钟俊所写的那封信,你再次强调,那不是一封情书,而仅仅是你倾诉的一种方式。你是在最后一刻才决定讲述这封信的,没有这封信的存在,你无法证明自己真的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赵老师安静地听完你的讲述,点点头,轻轻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哦”字。然后,他合上那个准备记录的笔记本。我亲爱的孩子,让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赵老师手上的那个笔记本根本不是什么心理咨询纪录本,那不过是一个他早已用废的写字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日常生活的杂乱开销。亲爱的,你懂了吗?从第一分钟开始,赵久克就没有打算为你真正进行什么心理辅导,一切于他言,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游戏。
赵久克用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看着你,他说:“你目前的心理状态我了解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接下来想准备怎么做呢?”看看,姜还是老的辣吧,赵久克一句问话,就让你哑口无言。是的,你真的没有想过,接下来自己准备怎么做?甚至“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这个问题从来就没有在你的大脑里出现过。你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心理老师,犹如一个演员卖力演出,却没有获得期待已久的掌声。
看着你茫然的神情,赵久克的眼里滑过不一丝不易察觉的讪笑。象做选择题般,他给你提供了几个答案:“第一种是,继续目前这样痛苦的暗恋状态,第二种是,展开疯狂的攻势将他追到手,第三种是选择将他彻底地忘掉。”你在一秒钟内放弃了第三种选择,你在第一、二种选择中激烈地游走。赵久克眼睛里的讪笑更浓了,他轻轻地催促你:“想好选择了吗?”
“我……我想继续这样的暗恋。”你在慌乱之中,脱口而出。
亲爱的,这是你的实话,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