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越南边境小镇上,一个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背上背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幼儿在街边乞讨。
“叔叔阿姨,给点钱吧,我和弟弟妹妹饿了两天了,给两块钱买点午饭吧!”
四周都是来边境旅游的游客,有同情的眼光,有疑问的眼光,也有戒备的眼光,看稀奇的人很多,但肯扔钱的人很少,盘子里稀稀拉拉地放着几块钱。
对面来了一家三口,男人英武不凡,女人雍容华贵,而旁边和小叫花差不多大的男孩一看便是继承了父母的精髓,小小年纪便带着一股王者气息,霸气逼人。一家人都穿得讲究,定是非富即贵之家。女孩带着两个孩子疾步来到妇女身边,不停地向夫人鞠躬行礼:“阿姨,行行好,弟弟妹妹饿了,打发几块钱吧,谢谢了!”
妇女和男人,还有旁边的男孩都看向乞讨的女孩。看见女孩穿一身旧布衣服,很脏,袖口都已经黑得发亮,可见是有许久没换洗过,头上扎了两个羊角辫,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可怜的眼睛忽闪忽闪,让人分外同情。
妇人蹲下身子,看着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九!”
“你的父母呢?”
“我父母意出外死了,剩下我们姐弟三人,你可怜可怜我们,打发点钱吧!”小叫花低头作伤心状,努力地挤出一丝晶莹在眼眶,然后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妇人。
“骗子!”旁边的男孩冷不丁一声呵斥,小小年纪一声轻呵却气势逼人。
小叫花被他的一声呵斥吓到,但见多了这种情况的小叫花马上恢复镇静,心里略微有些惶惶。“我不是骗子!”
这时四周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快速回答我。”
“你问!”
“你们多大了?”
“我十一,弟弟五岁,妹妹九个月!”
“你为什么叫小九?”男孩的语气灼灼逼人。
“不知道,懂事时就这叫个名了。”小九的内心定力开始不稳。
“弟弟叫什么名字?”
“石头!”
“妹妹叫什么名字?”
“十一。”
“你父母什么时候死的?”
“一年前!”
“骗子,你父母都死了一年了,你妹妹才九个月,你骗鬼呢?”
“……”小九心里一颤,“糟糕,露馅了”拖着石头匆匆跑掉,跑到街的另一头才微微松口气,心里不停咒骂“臭狗屎,有钱了不起,等我有钱了,拿钱砸死你!”
出门踩到臭狗屎,一天都背时,一天下来,小九只要到十几块钱。小九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随时盯着她,她只能带着石头和十一在街上又转了好多地方,夜已深,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小九只能回去领罚。
七弯八拐来到一个很深的巷子,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院子里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男孩女孩,从几岁到十几岁都有。小九一脚刚踏进门,就被人抓住头发使劲揪扯。
“小婊子,现在才回来,今天被人截了短,才要了十几块,还不够填你们这群崽子的嘴!”揪住小九头发的是这个家的家长,大家都叫他三叔。
小九从记事开始就在这个家里,小九之所以叫小九,是从年纪排号,她占第九。她们每天要负责出门行乞,有人会在后面盯梢,如果不积极乞讨或讨钱的数量达不到要求,就会被罚。
“三叔,我认罚,只是请您给石头和十一喝点粥,他们太小了,已经饿……”小九话还没说完,腿上已经被一根圆木重重劈来。小九直接跪趴在地上,条件发射地搂了搂背上的十一。
“谁都不许吃,都饿着,我不能白养你们!你们爹妈把你们扔了,是我把你们捡回来养着,不然你们早喂路边的野狗了!不知好歹的兔崽子!”边说边上前卯足了劲一巴掌扇到小九的脸上,小九的脸顿时紫红一片。
小九捂着脸,瞪着三叔。
“臭丫头,想反抗是不是,早就发现你不老实,想跑是不是?”三叔脸上的肌肉在抽蓄,露出一股凶狠毒辣的目光,手里提着木棍又朝小九奔来。背上有十一,小九只能正对三叔,腹部挨上一棍,随后是大腿、小腿到处都被打得紫青。
没有人敢上前劝解。劝解只会让小九被打得更惨,这是这个家里多年来的规矩。大家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惩罚。其他的孩子都麻木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受着残酷的处罚,只有老七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几眼。
一个小时后,三叔打累了,小九被拖到屋后的狗笼里关起来。
半夜,小九不知道是被冷醒的,还是饿醒的,也或许是疼醒的。但在低矮的狗笼里只能卷曲着身子,不能动弹。这是小九第二次被罚,第一次被罚后,小九因惧怕这种惩罚,在乞讨时总是很卖力,把嘴练甜,尽可能地扮得可怜。今天背时地遇上臭狗屎,才又被关进这笼子里。
小九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要遗弃自己的孩子,为什么生了她又不要她?为什么有的孩子生来就丰衣足食?就像今天那个臭少爷,他天生就有尊贵荣华,而自己呢,只想如何填饱肚子,不被关狗笼。
小九正想着,突然一团黑影悄悄靠近笼子。走近了,看清来人是老七。在这个家里,她俩关系最好,老七比小九大四岁,今年十五,像哥哥一样照顾她,有时她讨的钱少,老七会趁人不备之时塞给她一些,让她免遭惩罚。
“七哥,快回去,被发现,你会没命的!”小九轻叫。
“嘘……别出声,今晚你必须走,下午三叔就和其他人已经商量好,要把你卖出去当小姐。”
老七边说边用一根铁丝轻轻拨动锁眼,小九被“卖出去当小姐”吓傻了,心里掺杂着巨大恐惧,屏住气息看着老七把锁打开,轻手轻脚随老七一起出了院子,然后一阵狂跑。刚跑了没几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快追,那小婊子跑了!”
巨大的恐惧感向小九袭来,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追上了。
老七放开小九的手,叮嘱小九“你快跑,不要回头看,朝中国境内跑,过了境就安全了!”
她摇头,拼命摇头,“七哥被抓一定会被他们弄死的!”她带着哭腔。
“小九,你听好,我不去引开他们,我们俩都完蛋!你游过河去中国,你本来就是中国人,永远不要再回来!三叔有把柄在我手上,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老七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黑的口袋塞进小九的衣服荷包,然后向另一个方向跑了,还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嘈杂的声音随即跟着老七的方向过去。
小九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十几分钟后,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她才缓缓起身往河边移动。
黑暗中,河里一个黑影悄悄游向对岸。
杜励昊心不在焉地跟着父母一路走走停停。昨天被他直戳要害的小女孩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他讨厌奸诈的欺骗行为,他不屑于这些小儿科的骗术。但是这个女孩狡黠的眼光中透着一丝清亮,并没有让他那么讨厌,她也只是讨要几块钱而已,而他当众戳穿她,似乎不妥,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低落。
这次旅行他不想来,但如果不来,就要在家面对那个一日三哭的小奶包妹妹,所以他勉为其难跟着来了。父亲也不愿来,他的乐趣就在于人和人斗,整天忙于生意上的尔虚我诈。只有母亲天生的罗曼蒂克,喜欢旅游,自从生了家里的小奶包后,一直未出过门,这次她强烈要求把小奶包扔家里,带着丈夫和儿子一起出门旅游,虽然全家人都不赞同,她强烈抗议“你们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于是父子就勉为其难地来了。
“励昊,想什么呢?快点,船要开了!”母亲催促。
杜励昊甩甩头,试图把那个女孩的影子甩掉,急忙跳上游船。
船上人多,拥挤。
“自己包一条船多好,非要来这里挤!”父亲杜衡权抱怨。
“收起你的土豪情节,这样才能体会到民风民情嘛!”母亲江雪静低声回应。
船走了二十几多分钟,船上有人抽烟,空气越来越稀薄污浊。一个小孩突然大哭起来,接着是一个妇女的叫骂声“瞎子,你看不见烟头烫着我女儿了吗?”
“咋个嘛,想打架嗦!瓜娃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匪气十足。
“怕你哟!”三四个男人从抱孩子的妇女周围站起来。
“人多嗦,老子不是没得人,兄弟伙雄起!”匪男四周也站起来五六个人。
“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消消气,说声对不起就算了!”有旁人劝架。
“龟儿子,关你屁事,给老子闭嘴!管老子闲事,不想活了嗦!”话毕,周围没有人再开腔。
然后十几个人开始动手扭成一团,整个船里开始混乱,船身开始剧烈摇晃。
杜衡权站起来威慑地一吼“不想船翻,大家就坐好!”可话没说完,船就已经往一面倾斜,倾斜速度很快,几乎一瞬间,整个船只已经完全侧翻,船上尖叫声不断。
江雪静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们的位置在窗边一侧,正好是浮在水面的一侧,看见整个船身即将扣翻,江雪静来不及做任何思考,用自己的手肘撞击窗户,杜衡权和杜励昊也赶紧帮忙,塑料的有机玻璃窗户被他们硬生生撞破,杜励昊还没来得急反应,江雪静和杜衡权一把将杜励昊塞出窗户。水已经没过整条船,杜励昊在水中看见爸爸正力图把妈妈塞出来,而妈妈在反抗,似乎不愿扔下爸爸一人。杜励昊去拉妈妈的手,妈妈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壶塞到他手里。
一块石头被水冲卷着砸向杜励昊,杜励昊瞬间失去知觉。
整个翻船的过程仅仅几分钟,船上没有自救设施,也没有求救信号。一个限载15人的普通小船,实载40人,超载25人。救援船只来时,船已沉没近一小时。此次事故死亡19人,失踪21人,无一人生还,杜励昊一家均在失踪人员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