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似乎总能带给别人一丝的心安,我起来用壶里的水洗了一把脸,出去到大爱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下,心里又一哆嗦。
房间已经空了。
大爱不见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魔幻电影一样,处处看起来都太假了,完全颠覆了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说真的,让我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首先我遇到了鬼魂,小不点的鬼魂,盘旋在槐树上,让我救大爱。
然后我看到了大爱,诡异地在火光中间跪着,一身结婚的行头,可没有半点结婚的气氛。
再然后那个侏儒还是个驱魔人,暂且这么叫吧。
本来碰到哪一个我都不信,偏偏一晚上我都碰到了,就好像是看了一场奇幻电影一样。
我到底会不会还是在梦中?
就算是梦,这个梦也太诡异了。
我会不会是被困在我写的书里了?
我听说南派三叔就是写悬疑写得精神失常了,按照我对写书的理解,作者困到书中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难道我自己写了一个什么百天的鬼故事,然后把我自己困在了里面?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喊道,丁丁,是你么?
我回过了头,看到大爱站在身后,身上还穿着那红色的裙子,鲜红的裙子上面嵌着金丝围成的龙凤图案,看起来与每天敲打我窗的红裙子没有别样。
如果是幻觉,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条裙子,不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大爱看到我不出声,她继续说,你是丁丁么?
我点了点头说,大爱,是你么?
大爱猛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肩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低声说,丁丁,你真的来了。
我说,你叫我来,我能不来么?
大爱看了看四周,低声说,进屋说吧。
我跟着她进了房间,大爱反锁了门,对我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么?
我看出了大爱的犹豫与恐惧,我说,你说的是,我们写下的愿望么?
大爱脸色更加的白了,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说,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报应已经开始了。
我说,我们不过是几个孩子,为什么会遭到报应?
大爱说,我调查了几年,这个报应并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针对整个古庙村的,古庙村每十年一个婚礼,你听说过么?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我去二驴子家,赵姨似乎很害怕婚礼。
大爱说,古庙村每十年都有一场婚礼,这就是诅咒的根源。
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说。
大爱又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问了很多老人,所有人都说不上来,只说婚礼若好了,古庙村风调雨顺,人人梦想成真,婚礼若不好,古庙村人人倒霉,哪怕仅仅是沾过古庙村一点泥的人,也要跟着倒霉一辈子。
我被大爱肃穆的神色吓到了,她说倒霉一辈子的时候,真的是咬牙切齿,我说,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
大爱又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说,那你为什么结婚,为什么喊我来?还有,你这个婚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要嫁给什么东西?
大爱说,我也不知道。
我被这个答案弄得愣住了,什么叫做不知道?你不知道是谁让你结的婚?
但是我看大爱的身体还在摇晃,脸色苍白,一阵心软,这个问题没有追问出来,我说,你好好休息吧,想起什么我们再说。
大爱说,我真的不是忘记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好多个梦,梦里一个红衣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昨天跟今天交接的时候,我要结婚,我要在古庙中结婚。这个梦太真的,我很害怕,我知道我的命运跟婚礼有关,那是女人最美丽的时刻。可是……我不敢不来。我做了决定之后,找到了你的电话,给你拨了过去。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想要见见你,在生命的最后见见你。
我低声说,小爱呢,小爱怎么了?
大爱说,小爱疯了。
最近几天我经历的颠覆已经够多了,这个消息仅仅是让我心一哆嗦,我没有迟疑,继续问道,小爱怎么会疯?
大爱说,我不知道,我想也跟那个愿望清单有关系吧。小爱疯了,说自己能看到鬼,能看到小胖,能看到小不点,还说……一个红衣女人会找到所有人,会报复所有人。
又是红衣女人,我说,小爱呢?
大爱说,我带着她过来,结果她到了古庙村就不见了。再然后,我找她找了好久,再然后似乎突然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旅馆里了。看到这身衣服,我知道我可能已经结婚了,只不过是跟谁,为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还有,怎么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我刚刚上厕所碰到了那个叫风月的女孩子,她说昨天你们一起把我救回来的,问我好点没有。
我说,这么说你给我那封信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爱说,信?什么信?我不知道。
我啊了一声说,那封让我找二驴子的信不是你给我的么?
大爱摇头说,不是,我那天夜里碰到了风月姑娘,说了几句话,再然后看外面天黑,想要去找小爱回来的时候,猛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是今天了。
我点头说,好,你先休息吧,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们一起查一查真相。
大爱跟着点了点头,上床躺下来,看我要走,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胳膊说,我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又坐了下去,看着那身鲜红的裙子也有点害怕了,这裙子绝对是我梦里的女鬼穿的,看着就不吉利。我说,你有没有衣服,换下来吧,我看着有点发怵。
大爱摇头说,我的行李也找不到了,要是有的话,我早就换了。
我说,这样,我去给你找一件衣服,你等我。
我跑了出去,凭着第一感觉敲开了思瑶的门,说明了来意,思瑶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一条裙子说,拿去吧,送给你们了。
我说了句谢谢,刚要走,思瑶说,你别忘记今天答应我的事儿。
我这才想起来答应思瑶找大鹏。
不过我要找的地点其实就是古庙,昨天那么多人都去过了,也没发现什么不是。
我说,好,好,我一会儿就跟你去。
思瑶说,你得快点,我们这面还决定要不要把出山报警呢。找到了大鹏我们就要走了,你跟你那个新娘子,要保重。我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真的,好吓人。
我说,你放心,该走就走,不过,万事小心,尤其是在这个村子里,不要许任何愿望。
思瑶很奇怪地看着我,我笑了笑,真的不能把大爱说的那个沾了一点泥土的人都要跟着倒霉的话说给旁人听,我拿着裙子回去给了大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大爱出来的时候捧着那条红色的裙子,思瑶的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很合适,除了胸部那里有点局促,大爱真的是出落成了一个美女,虽然不如风月那么漂亮,却也很美丽,带着一股子英气跟说不出来的活力。
大爱脸一下子红了,她低声说,这个裙子怎么办?烧了么?
我的确看到那裙子就发怵,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如此诡异了,我如果烧了裙子,说不上会触怒什么东西。
想着就够麻烦的了,我说,先留着吧。你先休息,我得跟昨天救你的那帮学生办点事儿。
大爱哦了一声说,是不是跟那个风月?
我摇头说,不是,一个叫思瑶的,她男朋友不见了,我帮着找一找。你哪里也别去,先养一养,我们从长计议。
大爱乖乖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又摇了摇头,低声说,你小心点,你放心,我哪里也不去。
我恩了一声,虽然分别的时候还是很小很小,虽然有二十年没有见,可这一见面,立刻感觉到彼此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人。
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大爱,我甚至没有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大爱,本来以为两个人的生命就是两条直线,只有那么一个短暂的交点,然后越来越远。
这一次见面虽然两个人都生死未卜,我却感到了上天的善意。
能在死之前看到你,真的很好。
我轻轻地抱了一下大爱,在她的耳边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大爱点了点头,用手臂给了我一个轻轻地拥抱,然后我走出了房间,听到大爱把门反锁上了,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
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要来找你?
为什么要在这屈指可数的天数里再一次地遇见你?
生命中有了你,不是让我更加的害怕死亡?
我敲开了思瑶的门,站在门口说,我们走吧。
思瑶哦了一声,跟着我走了出来,我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到了楼下看到旅馆的门紧锁着。
我推了一下,门打不开,我一回头,猛然看到侏儒站在那里,冷眼地看着我。
我就是不喜欢他的眼神,带着那么一股子狠劲跟恶毒,我说,麻烦打开一下,我们要出去。
侏儒说,今天谁也不能出去。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一个旅店大白天的不让人出门,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黑店?
思瑶说,我要出去找我男朋友。
侏儒仍然冷冷地回答说,不行。
思瑶的声音猛然大了,她似乎有点急,她说,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这个声音很大,不光吓了我一跳,更把屋里的人都给喊了出来,我一会儿就听到上面凌乱的脚步声,见识了昨天那个阵势的学生们都有点惊弓之鸟,听到声音都跑了下来,站在了思瑶的身后。
神婆走过来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思瑶指了指门说,不让我们出去。
神婆看了一眼侏儒,又过去推了推门,门纹丝未动,神婆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侏儒说,谁也不能出去。
身后的男生不乐意了,一个人说,凭什么?
马天成也听到了声音,从里面跑了出来,摆着自己的大手说,别着急,别着急,慢慢说,慢慢说。
风月说,成哥,怎么个意思?这么多人关在这里,你们这是黑店么?
马天成说,张哥,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刚刚的门不还开着呢么?
原来这个侏儒姓张,而且年龄居然比马天成还大。
侏儒扫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说,昨天的婚礼你们也看到了,新娘子呢?
我说,什么意思?
另一个学生说,在楼上,怎么了?我就说太奇怪了,难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学生看了我一眼,缩了缩头,没接话。
侏儒说,昨天的婚礼,新娘子你们带回来了,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但我不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哪个人被人当成了新娘子,也别怪我。尤其是你,你最好别出门。
侏儒用手指了指风月,风月后退了一步,躲在了我的身旁。
我昨天见识了稀奇古怪的事儿,唯物主义什么的已经解释不了了,再加上侏儒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能耐,我思前想后又回头看了看思瑶,思瑶咬着唇,看了看外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见学生们都不吭声了,我说,你们什么想法?
风月说,大家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的名号,昨天的东西也看到了,真的挺吓人的。要不然我们休息一天,也别冲撞了什么忌讳。等到明天能走了,我们先回县里?
思瑶说,大鹏还没找到呢。
风月说,大鹏可能现在已经在县里了,我们去县里就报警,让警察找人,行不行?
风月说的话基本上男生都不会反对,再加上这话有理,过来的都是*历险的,都是相信世界上有鬼的人,这群人看到那个科学解释不了的场面,自然每个人心里都有嘀咕。
现在不出门就不出门,在旅馆待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顿时每个人都点头。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的心里很着急,他们青春正茂,我这个倒计时时时刻刻都滴答着。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古庙看一看那个地方,找一找那个肉身菩萨,然后再去槐树那里看一看有没有小不点的踪迹。
我说,我是一个男人,应该没什么事儿吧,不是抓新娘子么?
侏儒说,你想出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最好想好了,真有事情谁也管不了。
我说,没事儿,我找人算了,我这个人还能活二十多天,死不了。
侏儒愣了一下说,行,那你走吧,还有没有人想走的?
说完把钥匙扔到了桌子上,我走过去拿起钥匙,刚刚插在锁眼里,侏儒说,如果我是你,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楼上看着那位准新娘。
我手一哆嗦,钥匙掉在了地上,拾起来后我把它放在了前台上,低声说,大爱有危险么?
侏儒说,你媳妇跟人跑了,你不找一找?
我咬了咬唇,调头就往楼上走。
走上前敲开了大爱的房门,看到她在房间里松了口气,大爱说,你没有走?刚刚那么大声,发生了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哪里也不想去,就在这里陪你吧。
大爱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两个坐在房间里畅谈了一下午,几乎把彼此生命中二十年的空白都填补好了。
无论是糗事乐事还是得意事,一件件都讲给了对方听。
渐渐的大爱的声音小了,她最后晕忽忽地睡了过去,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我自己的,我们两个人的额头一样的滚烫。
我把她的被轻轻地盖好,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我的房间,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这些天我的精神一直都不好,一直都处于昏沉之中。
我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吃过晚饭,又跟大爱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没发生任何事情,这一天居然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世事无常,你以为最应该暴风骤雨般的一天过得偏偏风平浪静。
没有妖魔鬼怪,没有什么解释不了的东西,甚至连诅咒似乎也离我很远了。
除了那个侏儒的故作神秘与学生的诚惶诚恐之外,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这样,我的第二十三天过去了。
生命减少了一天,却没有带给我特别的感觉,似乎一切回归正常之后,连带着那个诅咒也滚得远远的了。
我有些侥幸,想给这一切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期待今夜不再惊醒,期待没有什么红衣敲窗。
期待稀奇古怪的东西都离得我远远的。
期待二十二天的时候,我跟大爱可以拜托命运的束缚。
可以有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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