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回到学校,他错过了一场竞赛和一次小考,老师和同学们大呼可惜,但也都关心他的身体。班主任还把他叫到教室外面单独谈话,劝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他已经是很优秀的学生了,不必非要拼全校第一。虽然老师都想激励大家,但初衷只是让大家尽力,为了拼考分累到生病还是不好的。
他挺为这位班主任的话感动,就算大气氛是让孩子们拼命学习,毕竟人心还是有个底线的。于是他微笑着对班主任回话,“谢谢您,我以后不拼第一了。我爸说,只要我尽力就好,心态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
班主任慈祥地看着他,“嗯,你爸爸也是个好爸爸,你要把他的话听进去。我们一般都是为了孩子不上进而头疼,很少为了孩子太上进而头疼的呢。你呀,别再给自己心理压力了,要做到喜欢学习,不厌学,学的东西才会真正留在你的脑海里,不会考完了就还给老师。”
这之后他放开了心态,不再去争那个全校第一,也不再盲目的报名参加竞赛,成绩稳稳当当,保持在全校同年级的前二十位。
爸爸看着他一天天的正常,脸色逐渐恢复健康,饭量也逐渐提升了,简直比他还要高兴。
到当年的十一月,妈妈在电话里告诉他马上就要到预产期,他又兴奋又紧张,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很是期待。
放假前他再一次接到电话,这次是妈妈的新老公打来的,那个开朗幽默的国男人发狂般的大叫,“生了生了!你妈妈生了一个儿子!我又做爸爸了!”
他也跟那个洋爸爸一起乐,“太好了!是母子平安吧?我妈妈现在呢?”
洋爸爸把电话递给病床上的妈妈,彼端传来虚弱却满足的声音,“宏宏,我和你弟弟都很好,过几天我给你寄照片来。”
他赶紧大声送去祝福,“您一定要坐好月子!该补的补!坐月子对女人来说很重要的,您请个专业营养师吧!记得哦!”
妈妈轻声笑了起来,“早就请了,宏宏,你放心吧。”
等爸爸回到家,他欢天喜地地说了这个消息,爸爸也打去电话祝贺。看着他一脸的高兴劲儿,爸爸微笑着说:“你还真喜欢孩子呢。”
他特别敏感地立刻接口,“因为那是妈妈给我生的弟弟!我自己将来有没有,无所谓的!我有妹妹弟弟就行了!”
爸爸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像是在吃惊,又像忍俊不禁,“你反应这么快……心思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他臭不要脸地继续说:“都用在爸爸身上了。”
爸爸不肯再接他的话茬了,正色伸手朝他要期末考卷,“这次考了多少分?给我看看?”
他这便从书包里把几张打上分的试卷拿出来,心情多少有点忐忑。喜欢的科目他当然成绩不错,但不喜欢的科目嘛……他是实在学不起兴趣了,语文光是作文就扣了整整十分,整体分数不再像以前那么好看。
爸爸看过之后倒也没说他,只让他自己心里有数,别以为爸爸的理解让步就是纵容,该保持的还是要保持,该努力的继续努力。
他很无耻地认为,这是爸爸对他的鼓励,不管在学习上还是对那份感情的坚持上。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他们到龙城已经是第三年。
龙城的一把手安斌,在这年年初调走了,唐民益升上去接替他的位置,把经济工作的重点放在了大企业改组上市。唐青宏把时间一算,跟爸爸深谈了一次,阻止了爸爸想让那家企业改组后在港城上市的打算,而是改在国内上市。
这家龙城最大的家电企业在四月成功上市融资,同时在这期间被揪出企业内部的不少蛀虫,连那些蛀虫的大靠山胡海哲都慌了神,开始严苛地要求他们不准开口乱说话,还四处跑关系以求免责。
胡海哲在龙城盘踞多年,亲信门人还是不少的,但他们这几年也都见识过了唐民益的行事作风,加上对这位年轻干部出身的了解,几乎没有人敢正面交锋,老胡从前的门路孙家也早被他自己得罪了,上面再没有人愿意帮他捂盖子,只托人给唐民益递话丢卒保车:此案还请大办严办,但不要扩大打击范围,闹得太大了上面也不好看。
这还不止,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竞州那边的徐宝生也跟着出了问题——冯柏语针对徐宝生的一叠举报信送到唐民益的办公室,同时其他各个重要干部手上都收到了一份。
牛气的是冯柏语竟然选择实名举报,还组织当地群众干部写了联名信,冯柏语身为徐宝生的贴身助理,又是举报人里的领头羊,其可信性还是很高的,关键是罗列了许多对徐宝生非常不利的事实证据。
不管事大事小,冯柏语非常细致的用日记形式记录了徐宝生这几年的违法违纪过程,收钱和藏钱的方法五花八门,都可以写成一个花样大全了。比如把现金放在烟盒里、放在摆件里、放在果篮里、藏在瓷砖下、镶在墙壁里、衣柜里、床板下、保险箱、别人家、废纸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后来办案人员冲到徐家搜查的时候,从他家的每个角落几乎都翻出了现金,名烟名酒更是不计其数,这个家伙比他的岳父要贪婪得多。
至于胡海哲,家里是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搜不出来,简直就像没有任何问题,只有一笔高达百万的海外存款放在他的老婆手里,折合人民币上千万。
冯柏语由此案立下大功,被竞州的民众们誉为正义使者,胡海哲在审讯室急得生病入院和徐宝生身陷牢狱之后,冯柏语在竞州众望所归的升职了。
过了不久的某天晚上,冯柏语竟然单独跑到龙城来求见唐民益,是唐青宏给他开的门。
怀着听戏的心情,唐青宏请示过爸爸以后就把冯柏语放进家门。他一坐下来就长吁短叹,脸上倒还正气凛然,埋怨说现在班子里的同事们都对他非常冷淡,这让他办起正事寸步难行,民众们倒是对他热情爱戴,言下之意是自己需要更多的权力,以犒赏这位反腐斗士大义灭亲的壮举。
说完工作困难,他又说到生活上的困难,说自从他把徐宝生冯妈妈老同学的女婿扯下台,冯妈妈也跟他关系紧张了,已经数日不肯跟他这个亲生儿子说话,还逼他去探望医院里躺着的胡海哲。他当然是拒绝了,胡海哲这个大蛀虫,谁不是避而远之,尽管还没有被判下来,他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原则,被人怀疑他跟胡海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可能误解他是胡派的一丘之貉。
唐民益闻言安抚了他半天,只劝他一心跟老戴处好关系,他还年轻,需要多多历练,老戴是个非常廉明和惜才的领导,既然已经给他升职,就是对他的能力和原则都给予肯定,还说老戴在龙城的领导们面前给过他不少赞扬,也正是这样,他才能这么顺利的提起来呢。
冯柏语探路一趟基本满意,也就感恩戴德地回了竞州。
唐民益当晚给老戴打去电话,老戴说起这个冯柏语就一阵头疼,“他倒不贪财,你说犯错误吧好像也没有,就是出手太狠了。他这么处心积虑地搞倒了徐宝生,班子里其他的人防他防得跟什么一样,重用他怎么可能呢?整个班子都不答应!我倒是想把他再往上提,毕竟徐宝生不下,我也不能上,可一开会就被全体否决了,只有我这一票!”
唐青宏也好奇了,当初搞倒徐宝生不是有其他干部联名的吗?老戴在电话里也说到这个问题,“当初搞那个联名举报信,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那些签名的,反正我是没签,我借故出差了,等我一回来,好家伙,举报材料上已经有几个人签名了,但他们有人私下跟我哭诉呀,说是冯柏语逼他们签的,不签字就把他们一起举报了,还扬言说自己手上有他们的把柄。我现在都不清楚,他手上到底有没有那些把柄呢,反正不管我信不信,那几个签名的是被他说信了。”
唐青宏在旁边听得笑个不停,冯柏语还真有一手,可惜手段太辣了点,身边几乎没人能吃得消,也失去了所有的信任。混在这些位子上的人,最怕的就是身边有个这样的“情报工作者”,一天到晚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不明不白的死在他手里。
这种天真又狠毒的手段,违反了整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把竞州的整个班子扰得一团乱。老戴说到最后都唉声叹气了,“民益啊,你当初怎么跟他相处的?我劝他说他,他都不怎么听啊,只按照他的那一套来。”
唐民益微笑着回复,“还是顺其自然吧。你受不了他,其他人更受不了,时间长了,容不得他的人自然会把他请走。你做好安抚工作就行了,反正他也不犯什么大错误。”
老戴只好应声,“唉,暂时就这样吧,现在在竞州啊,连我都不敢随便得罪他!”
五月之后,港城股市大跌,一场席卷多国的金融风暴来袭,a国股市却并受到多大影响。唐民益又一次被儿子前瞻性的眼光所震惊,唐青宏自然不会跟爸爸说实话,只解释自己近几年都借着丁宇的账户在股市练手,所以多少有些经验罢了。
胡海哲被免职调查以后,那位曾经去玉穹考察的潘松接替了他的位置,老胡曾经的心腹老杨成了忧心忡忡的墙头草,潘松和唐民益倒是无心连坐,因其有一些办事能力而并未为难,可到了同年六月,这位老杨自己扛不住吓,主动申请病退了。
唐青宏一直数着自己成年的日子,身高也慢慢长到一米七四了,越接近目标反而越冷静起来,因为他的主要任务现在是备考。
这两年夏承启老喜欢找他,只要一有假期可以出来,就会约他见面吃饭。他起初拒绝得多,次数多了又觉得有何不可,反正夏承启比他大,吃饭买单都是对方,还可以教他几招强身健体的搏击术。
夏承启确实教了他一些简单招数,也经常把他带到体育馆去打球什么的,甚至把他带到靶场教他打枪。他对那个其实并不陌生,前世里打得也挺多,所以一上手就很不错,让夏承启刮目相看,都恨不得游说他考军校了。
他半点兴趣也没有,早就计划好大学要读得舒舒服服,从重生以来就是不断的念书念书,他都快烦透了,不可能再给自己挑个管制那么严格的学校去念。
专业选择上爸爸是任由他自己决定的,考哪所学校也让他自己做主,他无比感激爸爸在这方面的宽容,给自己选了个爸爸不讨厌、妈妈会更加满意的专业——人力资源管理,学校也选好了本地一所全国着名的商业大学。
考上的信心他还是有的,这几年他的成绩非常稳,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妈妈听到他在专业上的选择时,高兴得抱着弟弟在电话里使劲叫好,声音又奶又嗲的弟弟也用不太标准的中文为哥哥喊着加油。但同时妈妈也想诱惑他去国念大学,说国那所着名的商业院比国内的更有分量,他非常自信地婉拒了妈妈,“您就放心吧!我在哪里读都不影响成绩,妈,现在a国发展得很好,我以后肯定是常在国内的,从现在开始我就得经营自己的人脉了,大学在国内读有更大的好处。”
高考过后,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稳稳当当地考上了龙城的那所大学,出于他意料的是,袁俊也考到这所学校来了,而且跟他选择了一样的专业。
他以为这是个美丽的巧合,可袁俊在电话里说才不是巧合呢!之前自己就问过他要考哪所大学、哪个专业,人家是刻意来跟他做大学同学的。
他不禁有点感动,让袁俊提早一些来龙城,他保证招待对方吃好喝好,还全程陪玩。袁俊高高兴兴地在暑假中期就奔过来了,还要跟他同房住一阵,结果他把事情跟爸爸一说,爸爸审视着他喜悦的面孔,硬是把他安排到自己房间,只在房间里多加了一张钢丝床。
他也说不上生气,反而有点窃喜……他坚持着不理睬任何对他表白的女孩子好几年了,爸爸对他表现过那方面的放心,这次袁俊来他们家,爸爸敢把他安排在自己房间里住,展示出一种过分的占有欲以及对他在自控力上完全的信任。
不过他还是笑着试探爸爸,“你不会以为我会对袁俊做什么吧?我跟他就是哥们,朋友而已!”
唐民益面瘫着一张脸低声回复,“你小点声,别被袁俊听到了,我没有对你不放心。”
他还是摸不着头脑,又盯着爸爸看了半天,突然醍醐灌顶地“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对袁俊不放心?哈哈……他不会的,天下哪有那么多男生喜欢男……”
唐民益立刻把他的话截断了,“让你小点声,你非要嚷得袁俊听到?我是以防万一。”
可怜的爸爸……被他刺激得草木皆兵了,看到个他身边出现个男生就要以防万一。这是他的错……他只得再一次对爸爸认真解释,“爸,别人我管不了,我可以对你保证,我唐青宏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跟他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唐民益啥也不想跟儿子说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转过身拉开衣柜,专心铺床套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