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心里很不愿去*馆,却又不敢跟紫鹃似的跟黛玉顶嘴,只得强笑着应了。
这倒不怪莺儿,她是丫头,按照薛家如今作法,若是得了林姑娘那病症,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莫愁看在眼里也不点破,二人到了沁芳闸,莺儿便道:“香菱你先走一步,我去这些柳条儿编个花篮,摘些野花野草送给林姑娘,也是咱们做奴才一番心意。”
李莫愁心知莺儿这是扯白话不想去见黛玉,李莫愁也怕莺儿跟着说话不方便,遂顺水推舟:“就依姐姐!”
李莫愁摆动香菱一双小脚丫,身子摇曳到了*馆,只走了一头汗水。
大观园众人无人不知香菱被夏金桂磋磨,被薛蟠暴打事情,个个暗地惋惜,怕她这回逃不出来命了。
却不妨头,她竟然活生生回来园子里。春纤起初还当自己眼花了看见魂影儿,心里砰砰乱跳,旋即瞧着地上人影,不由暗啐自己多心乱想,赶上来搀扶着,欢喜的紧:“这不是香菱姐姐么,昨日听说你病者,本来要去瞧你,只是…….”
香菱额首道谢,问道:“林姑娘可好些?”
春纤摇头,旋即想着香菱来了姑娘必定会高兴,她也高兴起来,喜滋滋叫紫鹃:“紫鹃姐姐,快出来瞧瞧,这是谁来了?”
紫鹃这会子正陪着黛玉说话混时辰,忽听春纤这般欢喜雀跃,心知必是那位与姑娘想得之人探望来了。忙着迎出来,她道是湘云探春哪一个,抬眼瞧见香菱摇摇摆摆来了。
身子那样羸弱,摇摇摆摆,似风摆弱柳。错眼间,紫鹃险些以为瞧见了自家林姑娘归来了,心中一酸,忙着上前搀住,柔声问她:“听说你病了,可好些儿,怎么不歇着呢?”
香菱跟紫鹃可是好几辈子老朋友了,这一辈子要逃脱死亡也只靠她了,于是毫不吝啬给她一个大大笑脸儿,熟料李莫愁因为乍见紫鹃心中喜极,不自觉眼中竟然含了泪珠子:“紫鹃啊,我日日想你呢……”
紫鹃知道香菱苦楚,身世堪怜,苦水里泡大苦命人。见她依恋自己,心中一软,忙着住了脚,拉着香菱在游廊的竹栏杆坐了,想起病重姑娘,心里也伤心起来,执了丝绢自己试泪,又替香菱拭泪:“你有心了,快别哭了,不然姑娘瞧见又是一番伤心,咱们高高兴兴去见姑娘,也叫姑娘高兴高兴。”
春纤见她们依偎说话,先行进屋张罗茶水点心,又去与黛玉禀报香菱来探。
李莫愁收起再见故人激动,回手握住紫鹃,道:“我听着林姑娘不大好,可是又见红了?”
紫鹃闻言,再忍不住心中悲苦,顿时泪水肆意,捂住嘴巴哽咽不已。
李莫愁心知黛玉如今又到了遭人逼迫,只恨不死时刻了。伸手拍拍紫鹃背心,安抚道:“甭急,甭急啊,林姑娘福泽深厚,必定能够痊愈。”
紫鹃听了这话,有些惭愧,自己如今是这里主心骨,道教香菱一个患病的来安慰自己。因讪讪一笑额首:“承你吉言呢。”忙忙自己擦泪,引着香菱往内让。
黛玉见了香菱,果然十分欢喜,似乎脑子也清明多了。
李莫愁行礼问安,陪着黛玉说了几句,黛玉虽然笑着,却是眸露倦意。李莫愁便起身告辞出来,黛玉心知香菱这是体贴自己,吩咐紫鹃道:“好好招待香菱姑娘,我且歪歪再陪客。”
李莫愁拿眼扫视室内,果然一如从前,到处都是妨碍之物,因密语于紫鹃:“我常常看闲书,薛家也有医书,像是病人,再有林姑娘这种先天羸弱之人,卧房里最好不要摆放水仙、兰花这些,这两种香气闻得久了,好人也会头晕,病着则会病情加重。”
紫鹃闻言心肝乱跳不止:“此话当真?”
这些花草大多是凤姐宝玉派人送来让姑娘解闷的,若是有意为之,姑娘还有什么盼头呢?
李莫愁怕吓着她,忙着安慰道:“这些事情一般人不知道,姑娘自己只怕不知道,你悄悄撤换了就是了,拜在外室,偶尔闻闻并无妨碍!”
紫鹃这才稍稍安心。忙着撤换了。候那黛玉睡熟了,紫鹃牵了李莫愁道自己卧房说话,悄悄询问香菱道:“论理我不该问这话,只是咱们姑娘眼下这样子,整夜整夜梦寐呓语,我也是实在没法子,还请姐姐见谅。”
李莫愁听了这话心头大喜,紫鹃既肯跟自己说些掏心之言,必定十分信任自己,那时行事必定方便许多,因反手握住紫鹃:“林姑娘不嫌我卑鄙,带我姐妹一般,跟我也有半师之谊,有什么话只要我知道,必定倾囊相告。”
紫鹃面色讪讪,却是问道:“你可听见什么有关宝二爷消息?”
李莫愁知道紫鹃是想打探宝钗跟宝玉婚事进展,却是故作讶异,道:“你说的是金玉良缘吧?这事儿一早就在传了,真假谁知道呢,估计一半一半吧。”
紫鹃闻言面色煞白。
李莫愁又道:“如今这府里寅吃卯粮的,我在那屋里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有事也不会叫我知道,不过,我约莫听见咱们太太几句,似乎这里太太跟咱们太太行挪借呢…….”
紫鹃多聪明啊,一下子知道症结所在,啐道:“这些狠心东西,难道咱们姑娘没有家当么?”
说着抹泪:“你也瞧见了,咱们姑娘这回病了,府里老太太太太姑娘们不过前来打个转儿就去了,咱们姑娘刚来之时何等气势,如今竟然这样凉薄,却都是银子闹得!”
香菱见紫鹃话赶话跟着自己来了,叹道:“我听说林姑娘原是五世列侯出身,又是世代单传,辈辈都出能人,并无什么败家子儿传出来,怎么竟说是一草一木也有没有呢?依我说,林姑老爷屋里任凭拿出一本书一张椅,只怕咱们这样人家一辈子也够了。再者说了,就是咱们这里老姑奶奶出嫁,听说也是十里红妆,怎么竟没落下一草一木?”
紫鹃眼下正为了给黛玉抓药银子不凑手着急上火,药房贾菖贾菱虽没翻脸,丸药却是一再拖拉。就连这*馆那些守门值夜婆子也开始打鸡骂狗瞎作兴。不想听见这话,顿时醍醐灌顶一般,眸露惊喜:“怪的人说旁观者清,你这句话救了咱们姑娘命了。”
紫鹃言罢蹬蹬就往后面堆房杂物阁楼去了。李莫愁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忙着跟了上去,也不避嫌,腆着脸道:“姐姐找什么,我帮你!”
紫鹃此刻也不知道能够找些什么,想着香菱在薛家这些年,只怕有些见识,伸手一拉香菱,二人上了阁楼。
*馆有些潮湿,黛玉便将父亲的遗物都在阁楼上,免得霉坏了。
李莫愁熟门熟路,因为紫鹃对于香菱的信任度不及迎春,所以李莫愁不能一如迎春那样实话实说,反正紫鹃那玉佩香菱知道地方,他们主仆一干不在心上,所以,李莫愁这次策略是先帮着紫鹃找出林如海的那几封信件,让黛玉吃一颗定心丸,燃气生机。
再等她们主仆放松警惕之后,将玉佩偷而盗之。
当然,李莫愁会一日前世,将黛玉身体调理好,以便她有能力跟王氏熬。
却说李莫愁一眼瞧见那个紫檀木的大盒子,乘着紫鹃还在满世界翻找有钱古董孤本之际,故意失手将那黄花梨木盒子掀翻,沉重落地声吓得紫鹃一个激灵。慌忙捡起只拍拍:“哎哟,姐姐小心些,这个盒子可是咱们姑老爷临终一再交代好生保管之物呢。
李莫愁等的就是这句话,故作惊讶,引导紫鹃打开盒子:“紫鹃,你瞧瞧这个盒子,看着怪贵气,只怕装着好东西呢?”
然后顺理成章,紫鹃发现了那些信笺与巨款。
紫鹃高兴地泪眼花花,扑通跪地,望南磕头:“老爷,谢谢您,您真是神机妙算,英明伟大。这些银子足够保护姑娘......”紫鹃说着忽然哽住,李莫愁知道下面应该是想说‘与宝玉婚事!’
香菱却知道,那些信笺才是最最关键,于是催促紫鹃:“傻丫头,哭什么呢,快快将这信笺给你们姑娘,说不定姑娘瞧见姑老爷亲笔,一高兴病就好了!”
紫鹃和泪而笑:”是是是,我就去。“
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就给香菱福身一礼:“香菱姑娘,你今儿一句话可算是救了咱们姑娘命了。我替姑娘谢谢你。你放心我会告诉姑娘你的功劳。咱们姑娘向来心善,又跟薛家有些情分,你若有什么要求,直管跟咱们姑娘提,只要姑娘办得到,必定会替你达成。”
李莫愁心中窃喜,且是面上推辞道:“我没做什么呀,这都是姑老爷圣明,也是林姑娘福泽!”言罢搀扶紫鹃:“还是先让姑娘高兴要紧。”
紫鹃蹬蹬瞪下去了。
李莫愁奸计得逞,高兴过后,这才发觉奸滑不好耍。她是个小脚,踩着那几乎笔直楼梯,腿杆直哆嗦,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平衡。关键这小脚走一步疼一步,这种滋味让李莫愁恨不得去死一死!
幸亏李莫愁武功招数还在,虽然是花架子,总算连跌带撞飘飞下来了。
紫鹃因为将屋里服侍人都打发了,正在服侍黛玉瞧心,室内一片静谧。
*馆地方又不大,原是作为贵妃燕坐读书之所,为了附和读书人的情趣,房前几丛梅,屋后千干竹。当初林黛玉入住*馆,也是看重这房前屋后景致。
这*馆有别于的富丽,乃是以小巧轻灵书香气息取胜。
李莫愁跌跌撞撞的声音格外突兀。紫鹃欢喜之余方才记起香菱姑娘是个小脚,忙着摸了眼泪到了后面,瞧见香菱扶胸喘息,不由笑骂:“你跟我见外什么,不方便怎不叫人呢!”
香菱挂着紫鹃往外行走:“今夕不同往日,从前我是大爷跟前人,大姑娘不好使唤的,如今要了我来,原是为了服侍大姑娘,我在你这儿处处使唤人,回去怎么办,总要慢慢习惯起来。”
紫鹃闻言嘴巴张了张,却是安慰乏辞,一谈罢了。身为奴婢,原是服侍人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有托生做小姐。
这边黛玉已经看完了信笺,正在抽噎伤心,紫鹃弃了香菱上前好言安慰。又道:“姑娘如今正该自己珍惜,保养精神,她们做得好便罢了,如若不然,咱们就把这些证据祭出去,我倒要瞧瞧这阖府上下有什么脸面。”
黛玉闻言越发伤心不了。
李莫愁拉下紫鹃,暗示她先出去,自己劝说。
紫鹃额首,自去准备洗漱之物。
李莫愁悄声劝道:“姑娘待我姐妹一般,我也不把自己当下人,姑娘雅量容我说几句肺腑之言。”
黛玉额首:“咱们都是身似飘萍,一般没根基,还计较什么呢。”
香菱细声言道:“据我所知,金玉良缘,不过是咱们太太与这里二太太私下意向,老太太尚未松口,故而,金玉良缘眼下还是空话。姑娘您但宽心。
“不过,我约莫听说,二太太不喜欢姑娘您的借口是说您羸弱,怕碍着子嗣。”
“疯丫头!”
黛玉闻言啐一口,作势欲打,抬头碰见香菱盈盈笑颜,各自低头红了脸。
李莫愁握住黛玉手捏捏讨好道:“姑娘勿恼,且听我说完,若是不对,那时打骂随意就是。”
黛玉用丝绢子遮住眼睛:“也没封住你的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