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罗一怔怔地看着亚久津，眼神却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喂！”
眼看松本失了神似的，亚久津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可若是渡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不去找罗一？
亚久津拧着眉，敲了敲松本手前的桌面，“醒醒！可乐都漏出来了！”
“哈？啊！”
松本回过神来，慌忙松了手，拿纸巾擦拭着正在手上桌面上蔓延的可乐，雪白的纸巾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褐色，“这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松本正坐在返回神奈川的地铁上。
他侧头看着窗外，远处的富士山渐渐笼罩在轻纱般的云雾里，地铁自一片黄金般的田地上疾驰而过，驶进秋意满满的树林里，色泽艳丽的枫叶摇曳着，散发着秋天的气息。
‘大约是一个月前吧，有个混蛋跟我说起，说真武会的大头目新收了一个小弟，身手很厉害，不到半个月就端了不少帮派，还一跃成了真武会的少头目，在道上风头盛的很，还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大爷我当然不知道，只大概两个礼拜以后，我得到消息说，有人围了老太婆的咖啡店，我赶过去就看到渡那家伙在跟老太婆喝咖啡，才知道他已经出来了两个月了，还成了真武会的少头目。’
‘后来我就给你写了信，约你有空出来了。’
“两个多月……”
想起亚久津说的话，松本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秋季的到来总是伴随着凄凉冷清，但是在松本的记忆中，这漫天的红枫却是生活开始明亮的预兆。
松本恍惚着想起，自己那年第一次见到渡，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叮！”
地铁上响起温柔甜美的女声，提醒着乘客们神奈川就快要到了，也把松本从回忆中惊醒。
松本甩了甩头，他晚上还要打工，总这么魂不守舍怎么能行？
就算渡回来又怎样？
没有渡的这些年，他一样活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想法，直到打完工，直到回到福利院，直到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松本都没有再想起有关渡的那些回忆。
‘……’
‘立海大加油……’
‘松本君……’
耳边传来模糊的喧闹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白光渐渐散去，他抬起头看到湛蓝高远的天空，急促响亮的哨声穿来，熟悉的让人心惊。
这是……哪里……
‘松本君！加油！！’
‘冠军一定是我们立海大附中的！’
‘松本君跳得太好了~’
唇边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意，眼前所见的是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耳边听到的是一声声充满信任的打气加油，许久未有的激情瞬间充斥了全身。他转了转手腕，随意活动着身体，并不把赛场上其他选手跳过的高度放在眼里。
他只觉得，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状态了。
‘冠军，一定是立海大的！’
他听到自己的喃喃低语，心里却浮起一丝不安。
举手示意自己准备好了，他将撑竿搁在肩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助跑。
不知何时，周围变得一片寂静，视线随着身体的跑动微微摇晃，他全神贯注，眼中只有前方不处三米多高近四米的横杆。
‘呼——呼——’
‘怦……怦……’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与胸腔中的心跳声几乎融为一体。
手攥紧了撑竿，借着助跑的速度，起跑离开地面的同时将手中的撑竿狠狠□沙地里，柔韧的撑竿折成一个危险的弧度。
身体乘着撑竿向上弹起的力道矫健地跃入空中，横杆越来越近，他双脚用力一蹬，将身体反转着向后仰起，如逆流而上的飞鱼一般跃过横杆。
在他跃过横杆的瞬间，时间似乎变慢了。
眼前是湛蓝高远的天空，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来下方人群的欢呼与呐喊，身体还在迅速下落的状态，他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容。
他成功了！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众人的赞美，而是一阵脊骨碎裂般得剧痛后的黑暗。
在一片黑暗中，他惊恐地尖叫着，声音却传不到自己耳朵里。
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始模模糊糊的传进耳朵里。
‘罗一……’
‘醒醒……罗一……’
鼻腔内涌入新鲜的氧气，眼皮像是用胶水黏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可恶……罗一……报仇！’
……不、不要……
‘报仇！’
……不要！
‘报仇！’
不要不要！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
‘罗一……罗一！是婆婆不好——可是、可是婆婆没有办法啊！’老人家不见了往日的慈祥和蔼，皱纹横布的脸上满是泪痕，苍老不堪的身影在他面前深深伏下，哽咽的声音诉说着无奈与愧疚，“婆婆……婆婆就只有渡这么一个孙子啊罗一……”
‘……没关系。’
他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疲惫而绝望，‘没关系的，松本婆婆。’
‘只要、只要渡没事，就好了……’
血一般的红色涌进视野，很快便将松本婆婆的身影抹去，他茫然看着四周渐渐变暗的空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晚上好，罗一，我是迹部诚介，你可以叫我迹部，或者诚介。’
‘……晚上好，迹部先生。’
“呜唔————！”
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一声惊喘，松本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无神的直视前方，视野里一片空白。
“呼……呼……”
身上被汗水弄得湿黏一片，四肢酸软无力，额上的冷汗慢慢浸入发间，松本挣扎着坐了起来。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与路灯透过质地单薄的窗帘，渗进一些光亮。
往日熟悉的房间似乎有些陌生，少年略显呆滞的视线在房间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或许是夜里温度稍显凉寒，让他忽然打了个寒战。
“渡……”
你回来了吗？
少年蜷起身子，头埋在双臂间。
如果回来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