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杭州。
之前允晶要开车过来接机,被我拒绝了,我让她把时间放在鹿野和照顾金子上,便一个人打车回了家。
冯姨早就准备好了午饭,一直在等我回家。
自打从墨西哥回来,我还没好好和她说说话,何远行大概已经告诉她一切,所以她并没有多问。
午饭的气氛很沉闷,我有话想说,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冯姨,如果想,就跟何伯伯走吧,我已经二十六,能照顾好自己。”
冯姨僵了一阵子,接着放下手中的碗筷。
她沉声问道:“你想我留下还是离开?”
我低下头:“希望你留下,也希望你离开,很矛盾……”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一下打在我头上。
我赶紧伸手捂住头,抬头一看,只见冯姨正一手举着筷子,怒气冲冲的瞪着我。
“没良心,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我无辜道:“那我该说什么?”
“你应该说,我希望你留下来,还有,你不能擅自替我做决定。”
我哭笑不得:“自私一点来说,我确实希望你留下来,可是……”
“没有可是。”冯姨打断我的话。
我赶紧闭了嘴,她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默了一阵才又开口。
“这个问题,远行问过我,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就像一个害怕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虽然冯姨之前的意思很明确,但心中还是紧张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结果是什么?”
冯姨起身,走进自己房间,回来时手中多了样东西,是车票。
她将车票递到我手中,我仔细一看,是从杭州到上海的高铁。
“远行订了我们从上海去阿根廷的机票,这张车票,是我准备从杭州到上海时用的,你……”
听到这,我的心一下凉了,没等她把话说完,还是硬撑着表了态:“你决定跟何伯伯走……我支持。”
冯姨闻言,忽然咯咯笑起来,笑的我莫名其妙。
最后她缓了缓气:“你把这车票退了吧,我决定留下。”
我心头一喜,但还是强装镇定:“真的吗?想好了?”
“想好了,这个决定我已经告诉了远行,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只想大笑出来,可鼻子一酸又差点掉泪,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喜极而泣。
我的表情一定很怪,冯姨夹起一筷子菜,直接塞到我嘴里。
“傻小子,快吃饭,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笑着使劲点了下头,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所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下午在鹿野待了待,我便和允晶一起奔医院去看望金子。
金子嚷着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我便将他架到轮椅上,推着他三个人一起下了楼,来到医院一角的花园中。
这么着急电话把我叫回来,肯定还和那决定有关,但三个人闲聊一阵,始终没人涉及那个话题。
“闻人,其实我和允晶,跟何远行很早就认识。”金子终于忍不住提及。
“我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我们一开始就骗了你。”允晶的口气,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安慰她道:“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这么严重,我不在乎你们和我成为朋友的初衷,只知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天合
金子抓了抓头皮,又抽了下鼻子,对我说:“闻人,何远行对我们有恩,我们必须和他立场一致。”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他接着说:“我和允晶也是才知道那协约,何远行一定不想让你知道协约的存在,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只能希望你退出,我希望三个人还像以前一样,轻轻松松守着鹿野生活。”
“我想前进……”
这是我的心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让三个人陷入沉默中。
“为了让你活下来,不知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所以闻人……为了那些前辈,你不能随随便便让自己陷入险境。”
金子内心的煎熬一定不亚于我,我能听得出。
我轻出一口气:“如果是因为这些,我更应该前进。”
“为什么?”
“因为他们流血让我活下来,不是为了让我后退,而是为了让我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
金子没了话说,允晶只是低头不语。
“而且如果我退出,不知道汪少身上会发生什么。”
允晶转头看向我:“我也有同样的担心。”
“我不希望汪少因为我,而……”
我的话还没说完,允晶突然用胳膊遮住眼睛,呜咽起来。
两个男人一愣,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允晶,你怎么了?”我忙问。
她还是遮住眼睛,呜咽着说:“我……我想保护好你和隐离……可我做不到……”
她这么说,我才意识到,原来最为难的不是我,因为我和汪少的处境,允晶才是最为难的那个人。
我只觉自己这颗心被狠狠掐了一把。
“傻丫头,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来保护,应该是我们保护你才对。”我将手轻放在她肩上,拍了拍。
金子沉默许久,最后叹口气道:“关于那个选择,我什么也不说了……如果我们还有下辈子,我希望三个人轻松平安过完一生,再也不要卷入这种漩涡里。”
见他看着我,我认真点了点头。
金子扯了扯允晶胳膊,换了种语气道:“别哭了,允晶,我想吃冰淇淋。”
允晶破涕为笑,放下胳膊擦了擦眼泪:“不给买。”
“那我自己去,我就这么转着轮椅去。”
金子说着就要转轮椅,被我一把拉住。
“买买买,我去行吧,你们俩等着。”
两个人像小孩一样,我心说。
跑到医院门口买了三盒冰淇淋回来,吃完又绕着花园转了几圈,我和允晶才将金子送回病房,回了鹿野。
晚上,我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来回翻着笔记本,看着上面记录的东西,思量着到底该如何选择。
所有人的话全部涌进脑海,乱成一锅粥。
一股花香从阳台飘进来,我深吸一口气,醒了醒神,走到阳台上。
这花是一种藤本月季,名叫玛格丽特王妃,是早年间冯姨种下的,如今枝繁叶茂,从楼下一直爬到了这里,花朵多又香。
在阳台上愣了一会神,就听有人敲房门,看来冯姨还没睡。
看了眼手表,时间接近十一点。
我拉开房门:“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我睡不着,过来找你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