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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起这边再见孟尝君,都还来不及与旧主感慨一下前夕过往,便被他做的一系列的出格事情给整懵了。
她是真没有预料到,他私底下伙同官匪勾结偷偷攒小金库便罢了,这还打算转头便将吃干抹净的秦国给卖了……
陈白起长叹一声,再抬头,便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有人!”
她回头,眉清眸凉,纤指摘窗边一滴露,一弹指,底下的人便生生给定住了。
但那一声大喊在空旷的地界以数倍的声量被扩大,却已是足够惊动寨四周围的巡岗布防,塔塔脚步声越聚越多,四方的人流都朝着吊脚楼附近赶了过来。
漆黑的路径被火光烧出一条光带的路,嵬嵬深林处被惊动了寨中匪徒,他们将吊楼整个包抄起来,底下的人举着斧钺,光线熔亮,他们仰头看到了二楼上站着的人。
是个不怎么威武高大的……咦?好似并非丈夫,或精锐刺客,还有那一身有几分眼熟的破袄短裤、赤脚的造型,就一个看起来就挺落魄脏乱的姑子?!
陈白起这边取下了头上的布巾裹发,也取了一块素帕子沾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手部位,让自己不至于太过于失礼地对上前主公,她好似一个精密的机器,早已经在脑海之中演算完即将到临的全部场景,她的心是如此岿然如岳,神色自若地面对逐渐逼近的威胁。
下面的人在叫嚣威吓,一队人急冲冲地闯入楼中,噔噔地朝着二楼疾跑而来。
这时,房中的人冲了出来,领头者是一个满脸髯须的独眼男子,他一双张飞眼上粗眉稀疏杂乱,他举起腰间板虎,对着陈白起便震喝一声:“何方贼人来了竹林寨!”
后面紧跟着一名矮小的老者、还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寒碜男子。
而最后一个施施然迈出门槛的人,与前者几人的形象大不同,他一出场,却是一下将这暗廊映得炳炳烺烺。
这群人倒是有意思,方才本该是他们在房中之人最先听到喊声的,可却非要等到人多势众之时才敢露面,摆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模样,由此可见这些人平日里便是那欺善怕恶、审时度势的狡诈之辈。
她穿过人群将视线落在孟尝君身上,轻喊一声:“孟尝君。”
少女的声线偏软,沁入凉寒的风气,倒多了几分不合年龄的沉稳郑重。
孟尝君挥了挥手,旁人顺势让开,他目光威势压人,沉声道:“尔是何人?”
一言道出他名号的人,绝非是普通人,再加上这竹林寨的布防因他之故加注了兵力堪比军营,她能够来去自如,如今在他们这么多人的包围下仍旧可以处事不惊,从容淡然与他谈话,足以证明她的武功也是深不可测。
陈白起的脸与手擦干净后,便将污脏不堪的帕子随手扔向栏杆外的山涧之中,风一吹,它便打着卷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不识我很正常,因为当初金印紫绶时,君远游在外,并不在朝堂上。”她温声解释道。
孟尝君定定地盯着她那一张雪净的脸,这张脸本就不该泯灭于众,足以让人见之难以忘却,而且还如此年轻,像个不谙事世的天真闺秀。
金印紫绶,朝堂……
这些字句本不该与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脸幼的小女子有联系牵扯的。
他想到一则传闻“容灼媲飞仙,武悍摄修罗”,这是用浓烈的词句来形容一个女子的,他蓦然醒悟,有些意外,也有些荒谬地看着她,道:“你是……”
“陈芮,秦国太傅。”
她接下他的话,给了他肯定地回答,孟尝君一双桃花眸倏地瞠大,其它人也是一副受惊的模样看向她。
见气氛已渲染得差不多,她顺势又砸下一个炮弹:“另外,方才你们的谈话,我已尽数听于耳中,记于脑中。”
这下,不肖说孟尝君与其它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她若是一般人听见便听见了,江湖人士武功高厉害又岂能影响国府朝政决策,偏生她是秦国的太傅,此事便一下变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陈白起趁着他们愣神之际,比一道暗光射过眼睛还更快的速度,乍现在孟尝君的面前,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拖近几分,好声好气地建议道:“我这边正好要回咸阳城,不如便顺道捎君一趟吧。”
孟尝君呼吸一紧,他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速度,更没预料到她有这样的打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孟尝君完全没有这种习惯,他起掌朝她心脏处一击,意在取命,但很显然,实力太过悬殊导致这一掌扑了空,他的胳膊被陈白起轻松反手一掰,压制在了背后。
她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欲对她杀之而后快的阴翳,轻笑一声:“有句老话讲得好,跟谁谈利益不是谈,不如君与我谈,我包管开出的条件比别人都高。”
孟尝君知道自己这一次算遇到硬茬了,他勾唇一笑,桃花眸邪气四溢,饱满性感的唇却讥嘲地扬着。
“你?”
他似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但又因受制于人而强忍着脾气,眸中闪过凛然的英锐之气。
“配吗?”
陈白起凝神地看着他,要说孟尝君这人还挺厉害的,有脑子也有眼力,这是摸准了她不会对他下杀手,便可劲儿地试探她的底线踩。
这时,旁的人见她挟持了“贵主”,便举着冷兵朝她砍来,这条过廊并不宽敞,人多了反而更施展不开来,她躲开后方的偷袭,五指一伸,抓住一人来不及收回的胳膊,她目光却不淡不咸地盯着孟尝君,一个扭转朝下一用力,那人便一声惨叫直接从二楼的木地板砸破跌到了一楼。
哐当一声,一柄沉重的长钺失了主人掉落在地。
她用脚尖勾起长钺越肩朝后一踢,咻——地一声长钺如箭直直地穿过廊间众人之间的缝隙,直插入楼梯的梁栏上,其尾端因力道过大而嗡嗡直颤。
前冲的众人一滞,僵直地站在那里手握紧兵器,方才一道急骤冷风嗖地刮过,他们只觉颈间处一凉,颤巍巍地伸手一摸,指间那红艳艳的……是血。
似有什么东西在咔咔作响,他们回头,二楼的楼梯轰地一下整个倒塌发出的巨响吓得他们娇躯一颤。
他们都呆住了。
同时心惊后怕,都怪他们对咸阳城中的传闻不太信,以致于对这女太傅的武力值一无所知。
原来,她当真如传闻中一般恐怖!
见他们都霎时安静了,陈白起并不意外这一手能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主要是看人品,跟在孟尝君身边混久的,能有几个是不畏生死、忠良热血之辈,所以他们瞧不起老秦人勇烈刚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忠直性子,而秦人也不太看得上孟尝君他们身上与之相反的迂回曲折、狡诈无耻之行径。
“鲲鹏。”
她朝外辽阔之天空一喊,一只羽丰巨翅的大鹏同风而起落,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目下,陈白起搂上孟尝君的蛮腰一跃而上。
孟尝君没想这一变故,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芮!你胆敢!”
陈白起敢,上了她的鲲鹏,半路是别想下道了。
她还对下方的人礼貌道:“孟尝君这一次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些人,请一个不少地送到太傅府来,我算过人数,若少一个……”她朝着他们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如春:“听过咸阳城的市人是如何形容我的吗?我想,你们应该都不会想看到惹怒我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她虽然一副好脾气笑眯眯讲话的样子,但下面的人表示听过这个太傅传闻的人,都不禁弱小的抖了一下。
听说秦国太傅不生气时都很凶残,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揍人,朝死里揍,还爱威吓朝臣,那她若生气……该是怎么一副地狱场景?
不——
不敢想。
他们哭丧着脸,看向上了“贼鸟”下不来的孟尝君,纷纷胆怯地朝她点了点头。
冯谖也算看清了局势,他趴到栏杆上,伸手动情悲惨朝孟尝君一喊:“主公,吾等定会设法前往营救的,请保重啊。”
孟尝君听了这话,没见有感动,反而脸一黑。
威胁完又见到他们的反应之后,陈白起便觉得这事妥了,见冯谖这前同撩这副演唱俱佳的戏精,倒也没有将恶霸的形象贯彻到底。
她道:“放心,我只是请孟尝君回太傅府去作客,同朝为官,我一身清贫如洗,便也想讨教一下君是如何生财有道,富甲一方的。”
留下这一句看似安抚,实则却内涵十足的话后,飞鹏已掀起巨大的风流载人航空而去。
“主公——”
众人凄厉无比的呐喊声不绝于耳。
陈白起深受“感动”,她对孟尝君道:“虽说君的属下贪生怕死、为富不仁,但这嗓子却一个胜一个嘹亮忠诚。”
孟尝君只觉一把把“贫生怕死”“为富不仁”“嗓子忠诚”的刀就这样被她插脑袋上:“……”
孟尝君还以为秦国的官都该是一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一根筋,没想到除了一个腹黑装仙的相伯荀惑外,又来了一个像太傅陈芮这样阴阳怪气“品种”的人!
在经过竹林寨门口的宽敞坝子时,陈白起偏过头,上空的冽风吹起她长发如黑翼飞在身后,她看到了死囚里的那个青年,因为之前寨子里引发的骚动,再加上此刻鲲鹏掠空刮起的大风,所有人都察觉到寨中出了大事,他们茫然惊慌地仰起头,其中便有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陈白起认出了他,却不知他没有没看懂她留下的东西,她没忍住,对他传音道:“我叫陈芮,你若愿意……便来咸阳城的太傅府寻我。”
他听见了,神色有些怔忡,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将心中那一句说出口。
直到她乘骑着鲲鹏从他头顶而过,已远远地融入一片黑暗山林之中,他仍旧没办法回应她。
他取出胸前叠放整齐的那一块沾了油渍的素帕,脑中闪过的一帧一帧一幕一幕的回忆画面,指尖攥紧到手背的青筋突起,他两眼无神空洞地注视着一处空气。
“秦国太傅……为何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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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尝君的体质不似陈白起这般妖孽,没有防护的航空运输让他冷得面青唇紫,发梢都结冰了,陈白起看不过眼,便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暖暖?”
孟尝君一脸受辱道:“滚——”
陈白起:“……”
她明白他嫌弃她一身渔民的腥臭打扮,可她也没说用最原始的人体方式取暖,她这边还有很多更高端的方法。
见他一副良家抵死不从恶霸的模样,陈白起这人也向来随和,不好强人所难,见他自己用强劲的内功也能撑得住,便专心赶路,估算着时辰,也快抵达咸阳城了。
她没有让“鲲鹏”载着他们进咸阳城,如今她也无须韬光隐晦,只不怕别的什么人对她窥视查探,只是“鲲鹏”体型太大,低行飞速易造成骚乱,为避免麻烦,他们在城外一处山坡草坪空地下了。
这段时日以来,“鲲鹏”与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人一鸟相处得十分融洽默契,陈白起揉了揉“鲲鹏”憨厚温暖的大头,它也使劲供着她,就像一个猛男害羞撒娇。
眼看着咸阳城开城门的时间到了,陈白起让它自行去玩耍,在没有谢郢衣召唤时,一般“鲲鹏”可以自由在山野里行动。
她转过头,对孟尝君诚挚邀请道:“愿邀君一道入府一叙。”
正在整理被高空狂风凌乱仪表的孟尝君瞥了她一眼,冷艳高贵道:“做梦。”
陈白起有着一头柔顺靓丽的秀发,下来后随便拨弄几下也就顺服了,她被他干脆利落的拒绝,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叹息一声:“我也就是随便、礼貌性的问一声罢了,难不成……”她微讶地看向他:“君当真以为我在征询你的意见?”
孟尝君只觉胸前再中一箭,他竟从不知这世上原来还有如此能气人的女人!
“很好啊。”他冷笑连连,连打结的发丝都没心情去理了,他震袖一拂,眯起一双危险的桃花眸:“陈芮,你眼下如此嚣张,只望以后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