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雨下得很快,连带着天气也阴凉了不少。
江单撑着伞在雨中而来,他老远便看到坐在亭里望着密雨发呆的一只女鬼。
他行进了亭里,收了伞,站在身后看她,她在出神,神色还有些迷茫。
江单有些不解,对这只女鬼的不解,一切的不解,自被他抓来以,她倒是挺配合,白天呆在屋里也不闹腾,晚上便在坐院里发呆,就是不说话,问什么也不说。
弥生和尚说她有怨,她有怨气过深不易化解,若是强行为之超度就是使其魂飞魄散,江单听了就摇头,怎么说他们也算相识一场,让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这等事他还做不出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散了怨,没有执念的离开,但是江单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显然这只女鬼并不信任他们,怎么可能告诉她怨结何处?
这两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给她烧了套昂贵的衣衫,衣衫是明艳的红色,衬得她很是明艳动人,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眼里越发的苍凉悲悯,那抹红色似将她拉进无尽的深渊中。
那方雨渐渐停了,女鬼回了神转身便看到倚着亭柱的江单,正眼带探究的望着她。
蓦地一对上眼,他也不尴尬,不掩其眼神。
女鬼面无表情:“你就算是盯上个千秋万世,我这脸上也开不了花。”
江单显得有些遗憾:“噢,我以为至少作为一只鬼能变朵花出来。”
女鬼冷声:“我是鬼,又不是妖。”说着又勾唇一笑:“你寻只妖,它不仅能给你变朵花出来还能给你变个美人出来。”
他又不傻,能变出的东西能是真的?
不过……“这世上真有妖么?”他好奇:“弥生小师叔说良山上的那算是妖胎,算不得妖怪。”
女鬼懒懒趴上桌:“这长安城里就藏着一只妖怪,可怕的妖怪。”
江单吃惊:“你见过?”
大概?女鬼自己也不大确定,她蹙着眉想了想:“倒是没亲眼见过,只是气息怪异不像鬼气也不像人气。”
说是妖也是她胡说的,毕竟妖长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说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江单:“说来好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长安城呢,不对…不只是人还有各路妖魔鬼怪。”
这是实话,只是而今他也管不了,江单叹了口气:“那也与我无关了,我而今也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罢了。”
女鬼觉得他这话说的好笑:“那你管闲事抓我做什么?吃饱了撑着?”
江单:……这只女鬼还挺会装傻的。
“为什么抓你,你心里没数?”他觉得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双手叉腰:“你都干了些什么?还装愣呢?真以为有苏凝那个小怂包给你遮掩啊?长安城这几个月发生的这些年哪件没和你扯上关系?我都怀疑是不是你搞得鬼,你说好好投胎去不就行了吗?掺和人间的事情做啥?”
女鬼被他突然说得一愣。
江单又道:“再说我把你抓回来,你住我这大院子大屋子的,每日供品少了吗?这新衣裳穿身上了吧?纸钱白银少烧了吗?还委屈了你?你在外流浪有这待遇吗?”
越说越觉得生气,他觉得这只女鬼十分不识好歹!
他瞪这样眼:“你防贼似的防着我,我能图你什么?你一个鬼有什么可图的?小爷我家天下首富,看得上你什么东西?”
女鬼张了张嘴,想了想觉得江单说的也不是没理,这两日在这每日供品可是大鱼大肉的……完了还给人家脸色看,是有点不大厚道。
但是这会她又不想服软,说她脸皮厚也得硬气。
她撇了撇嘴:“那你大可将我放了啊,反正我也就是一只孤魂野鬼,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死了这么久也没套新衣衫穿,抢抢那些庙里的供品也能度度日子。”
在江单抽搐的脸色下,她又很是委屈的道:“说来咱们也认识时间不短了,你若看在一点点情谊上,每年祭日给我烧柱香我就万分感激你了。”
江单想掐死她。
女鬼又叹了口气,眼神很是幽怨的望着他:“我死了很多年了,实话告诉你也忘记了许多生前事,并非我不告诉你我是谁,而是我忘记了我是谁,来自何处。”
江单勾唇笑了笑,他抱着臂道:“既是如此,你勾搭那上官连城做什么?”
他问得好奇,脸上笑眯眯,女鬼想到一个词叫笑里藏刀。
女鬼垂了垂眸,懒声:“勾搭上官连城?你可折煞我了,我哪来这么大本事?”声音中似带着几分遗憾:“我也就是托了苏凝的福与那上官连城打过几次照面,你以为他会喜欢我吗?”
江单望着她不说话。
他想到上官连城,名满长安城的瑾瑜郡王,几次为她涉险,说不喜欢不知道,但总是不一样的。
她在笑,笑得明艳故带着神秘:“我偷偷告诉你他喜欢苏凝。”
苏凝?
江单心里是有疑惑的,他望着那笑得明艳的女鬼笑中有些酸涩。
他皱眉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苏凝?”
“我就是知道。”女鬼微垂了首道。
老实来讲江单不大相信,上官连城与苏凝?先前有些听闻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知道有女鬼的存在后他也就理解了,倘若说不是女鬼……那依着苏凝的那胆小软弱的性子……他倒是有些意外了。
上官连城是什么样的人?世人称他绝世无双,是那飘飘乎遗世独立的男子,他生在王族,年少便承盛名,唤得一句盛世公子,当得起一声将军,即便他后退居长安不理世事,他名声依旧赫赫,回望他过去,站他身旁的女子哪个不是皇家贵门的公主郡主?那新婚之夜暴毙的王妃是高门郡女,青梅竹马的女子也是盛名一时的顾家小妹,哪个不是千秋绝色才华馥比仙?
苏凝这个女子自小寄人篱下,谨小慎微,性子软弱得很,她和上官连城是两个极端,在这长安城的风云里,上官连城甚至能反手搅弄,而苏凝只会是入局即死的那个。
他生于高山眺望漫漫无际云端,她生在平原甚至踏不过小溪,这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不是一类人,难不成上官连城突然转了性?他那样的人心太深了,苏凝填不了。
女鬼抬首望他许久不说话:“你不信我?”
江单摇头。
他道:“上官连城喜欢谁与我何干?信不信也就不重要了。”
女鬼愣神,好一会儿才一笑。
江单垂了眸。
他想这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她看不明白,但是一想,看得明白了又如何?她是一只鬼。
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一切又有什么重要的?
“我问你,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去郡主府引那只厉鬼?”
江单突然转了话题,快得苏凝先是一个愣神才反应过来。
女鬼犹豫了一小会,似乎觉得能说:“我没想招惹她,是有人胁迫我去招惹那只厉鬼,说来还不是为了帮你才会被抓的。”
“有人抓你?”江单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