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含着泪跪在氍毹上,将上好的伤‘药’小心翼翼的敷到伤口上,伤口真的不算小,足足两寸来长,从晶莹雪白的肩上一路拉到了前‘胸’,是烛台的尖端划出来的。
这还是被使‘女’挡了下的结果,不然恐怕太子妃伤得更重。
“娘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使‘女’越想越是生气,上‘药’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太子妃顿时痛呼一声!
“婢子愚笨,请娘娘责罚!”使‘女’一惊,忙放下‘药’盒请罪。
太子妃仍旧是心平气和的,道:“无妨,你手下轻些,快些上完罢!”
使‘女’定了半晌神,才小心翼翼的重新敷起来。
上完‘药’,太子妃吃力的把越罗衫子披好,由使‘女’扶着慢慢侧躺回榻上,叹道:“这回真是大意了。”太子妃说的当然是太子会不顾一切动手的事儿。
一提起这个,使‘女’就恨意滔天:“这事儿婢子永志不忘!”
“没有那么久的。”太子妃还是笑意盈盈,眼神却凛冽如新雪,淡淡的道,“据说他这几日都在不疑馆里哭唐缘?”
“皇孙安葬自有规制,何况那唐三连全尸都寻不着了,有什么好兴师动众的?”使‘女’咬牙切齿的道,“再说他会死还不是他自己没用?仲崇圣诈降,‘欲’对朝廷使者不利,雍城侯险死还生,可见吉人自有天相,义荣侯和淳于十三郎安然无恙——可见唐三福浅命薄,活该他不但死得早,而且膝下无子。叫婢子来看不疑馆的那贱人本来就该子孙断绝!”
太子妃淡淡的道:“父皇和母后可有说什么?”
“皇后娘娘很不高兴,婢子听说圣人听说太子殿下居然敢打伤娘娘后也气恼得紧。”使‘女’恨道,“若非为了郡王,婢子真巴不得他……”
“行啦!”太子妃打断她就要冲口而出的话,柔声道,“无非就是再熬几日,这些年都过来了,是不是?”
使‘女’眼中恨意难除,只是却不想反驳太子妃的话,只得闷闷道:“婢子知道了。”
太子妃又问:“萼绿带着鹤奴住在义康公主府,那凤奴呢?”
“皇后娘娘说头疼,让郡王在蓬莱殿‘侍’疾。”使‘女’道,“皇后娘娘心疼的是咱们郡王,才不是不疑馆那个短命鬼呢!”
使‘女’本来就怨恨太子冷落了自己主子,如今太子居然为了庶子之死殴打正妃——这在常人家里也没有庶子死了嫡妻要挨打的道理,毕竟谁也不能说唐缘是太子妃害的,太子这种做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如今使‘女’心里恨不得拿把刀把太子一块一块的割碎了才好,虽然被太子妃阻止了发泄,但逮着机会就忍不住骂上几句。
太子妃也没计较,听说皇后护着真定郡王,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本来他伤心长子之死病了,凤奴是要‘侍’疾的。母后一句头疼免了凤奴与他朝夕相对受委屈,一来是宠爱凤奴,二来,让凤奴住蓬莱殿,看来已经是对他不放心了啊!”
使‘女’咬着‘唇’,半晌才道:“娘娘是要……?”
“如今还不到最好的时候。”太子妃眯着眼,却道,“再等几日罢,你留神好了我的儿子媳‘妇’孙儿!不可叫他们任何一人有所损伤!”
使‘女’点头:“婢子决计不会叫娘娘失望!”
——太子妃默不作声的养着伤,因为真定郡王和真定郡王妃都不在郡王府,难以接触到。宁家、周家、卓家等人家的慰问和礼物陆续通过慕空蝉或旁的渠道不断的送到太子妃跟前,这个消息被太子妃身边的人九转十八弯的传到不疑馆,绿姬再次爆发了,当着太子的面就摔了一个珊瑚盆,‘激’动的尖叫着:“他们都在给太子妃送礼!都知道真定往后会是太子!这大凉天下是他们母子的,可怜我的儿不明不白惨死在西域!咱们的珍奴如今还在岭南——几十年恩爱却是这样的结果,殿下你何不赐我三丈白绫来的痛快?!”
她连孺子都不是,这样和太子说话已经不是逾越的问题了,但太子真心爱她,并不以为忤,反而‘露’出‘阴’鸷之‘色’,柔声安慰道:“绿儿你莫要生气,来日方长,孤……孤是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又低声道,“孤明日去求母后,把珍奴接回来!宝奴……才去了,母后不会拒绝的。”
绿姬惨然道:“殿下,接他回来了又有什么用?他回来奔丧,宝奴也不能起死回生!反倒重新落进了太子妃和真定郡王手里,往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我情愿他一直留在岭南,就算是客死他乡总好过他日和他哥哥一样死无全尸的好!”
“别这样。”绿姬如此咄咄‘逼’人,太子却心疼极了,越发的低声下气,“孤绝对不会让咱们剩下的儿子落到那样的地步去……孤向你发誓,珍奴决计不会再被任何人谋害!”
绿姬当然不会这么好哄,又哭又闹了半晌,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她才起身道:“殿下歇着罢,我晓得我方才不对……可我就这么两个儿子!”清泪再次无声而下,她呜咽着道,“我想起来就心里痛……被真定郡王妃打下荷池又算什么?只要宝奴好好儿的,我情愿直接淹死在里头给太子妃看!只要太子妃肯放过宝奴……”
太子亦是伤心难奈:“宝奴是孤亲自教导出来的,孤哪儿不心疼他?赵氏这个媳‘妇’是肯定不能再要了,慕氏……念着母后,暂且留这两个毒‘妇’几日,回头孤将她们都‘交’与你处置!”
这番承诺并没有能让绿姬开心,她只是疲惫的道:“我想去书房里独自待一会,殿下先休憩罢,明儿个……还要去见皇后娘娘,别累着了。”
在太子歉疚的注视下到了书房里,陪在绿姬身边的嬷嬷实在忍不住了,道:“夫人,辰光不等人啊!”
“你要我劝太子殿下纳新人!”绿姬低低一笑,绝望的看着她,道,“我的长子死了!虽然我还有个儿子,但你也知道,珍奴一向淘气,朝臣们是不会赞同他登基的!如今一切就要落到慕氏那贱人和唐四那贱种手里!这时候你却要我劝说殿下去纳新人——那我还能有什么?!”
嬷嬷一下子跪倒在地,恳切道:“婢子打从夫人进这东宫起就伺候着夫人,这些年来也是看着夫人忍耐过来的。怎么能不知道夫人如今心里的苦楚?只是夫人听婢子一句,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储君之位!三郎年少无知,坏了名声,难入朝臣之眼,而夫人现下没有旁的儿子了,若不使太子殿下纳新人,速速生子,归在夫人名下抚养,他日真定郡王根基稳固,那时候……太子有再多的儿子也难以摇动其位,这样夫人和三郎君将何以自处?!”
这番话让绿姬呆立当场,怔怔的落下泪来:“我如今只有太子了!难道还要分给旁的人?”
“这些‘女’子怎么配和夫人分太子?”嬷嬷苦口婆心道,“让她们伺候太子几回,待有了身孕,就不用再到太子跟前了!往后诞下男嗣,她们又还有什么用处?当年定成郡主的生母能没有,这些‘女’子又有谁在乎?”
绿姬掩袖,呜咽道:“可我不甘心!我自己有儿子,凭什么替别人的儿子去谋划那九五至尊?!”
“夫人,三郎君也未必没有机会。”嬷嬷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计,压低了嗓子道,“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三郎君如今还年轻,只要改了,过上几年,谁还记得三郎君淘气过?就说雍城侯府的那位世子早年何其纨绔,自从中榜后不也被赞为俊杰了吗?”
绿姬咬着‘唇’道:“那为什么还要……”
“夫人请想,三郎君改变朝臣的印象怎么也要几年的。”嬷嬷低声道,“可真定郡王如今就势大得很了!况且帝后老迈,一旦山陵崩……群臣若是请立太子,三郎君一时间哪儿争得过真定郡王?必要多些个人出来,即使不能让太子立养在夫人膝下的小郎君为储君,至少也要让立储之事议不成——三郎君是太子的幼子,如今也快及冠了,群臣岂能不疑心太子就这么几个子嗣了?若有新子诞生,到时候太子自然可以说等诸子都大了再议,那样三郎君不就有机会了吗?”
见绿姬沉默不语,嬷嬷急了:“不是婢子催促夫人,但……皇后娘娘厌恶‘侍’妾,若不趁着郡王身故,帝后都对夫人、太子怜爱着的这段辰光动手,往后想这么做可就难了——毕竟太子妃是正妃,庶出之子本该由太子妃先抚养的,太子……皇后娘娘一直都支持着太子妃的!何况现下众人就已经争相向真定郡王示好,可见真定势力已经开始膨胀,若等到他根基彻底稳固……”
“夫人请想,凤座和储君之位,太子从头开始就心属夫人和夫人的骨血的!若为今日一时之不舍,难道要毁弃一生吗夫人?”嬷嬷砰砰的磕着头,“婢子斗胆说一句,夫人如今万万不可糊涂啊!”
绿姬心‘乱’如麻,怔了半晌,才绝望的道:“……为着珍奴,就……就这样罢!”
——慕氏当真得了势,她不成戚姬,唐澄也必步唐缘的后尘!绿姬读书不多,可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的事儿却也是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