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梅接过烟袋,极力控制着略有些颤抖双手装上了烟叶,听心伺候着点着了烟叶,一双玉手白皙润嫩,大红的指甲显得那双手更加苍白了几分,她猛劲吸了几口,神情渐渐松缓了下来,再吸几口之后整个人终于恢复了平静,眼神中也渐渐恢复了那妩媚和一点点狠戾,忙招呼听心上前。
“你继续去多走动走动,如今老爷要回来了,大少爷也就要回来了,看样子大太太也不想大少爷知道这件事,你趁她还没有封紧底下人的口,赶紧打听一下,究竟二太太是看到了什么,这几日你给我警醒点,什么事情都不要错漏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在作怪!”
“知道了,三太太。”
卢晓梅目光有一瞬的失神,眉头微皱,似有不尽的烦恼和担忧,片刻之后兀自把住胳膊,目光再次妖艳起来,仿佛一切如常。
小丫头拎着几包药到厨房煎了,梅彤看着她们细心煎药之后方才回到岳红的厢房里,彼时岳红跪在佛龛前,手中转动着佛珠,口中虔诚的念着经文,钟玉则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岳红,发觉有人进来之后,钟玉转身看到梅彤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钟玉接过梅彤手中的汤药放在了桌子上。
“嗯,大夫又给太太开了药,已经命厨房熬煎了。”说着拿眼睛看了一眼岳红轻声说道:“太太该诵完经了,命人准备午膳吧,这折腾了几天,太太也没得好好休息。”
钟玉点点头欲要出门,却只走了两步就停在梅彤身后,倾身轻轻的说道:“二太太这一病,府里又生出好多风波来!”
头微微一回,梅彤轻声说了句:“赶紧准备午膳去吧,下午还得收拾庭院呢!”
钟玉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带着院中几个小丫头向院外走去,小丫头们喜笑颜开的跟着一路走,讨论着刘府大少爷离家五年后不知变成什么样儿,从西洋留学归来是不是也能带回一些新鲜玩意儿,钟玉也不理睬她们的嘤嘤之声只管带着人一路走着。
望着钟玉身后丫头们开心雀跃的样子,梅彤展颜笑了笑,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岳红念经,片刻后轻轻的提醒道:“太太,您的汤药已经凉了。”
岳红仍旧闭着眼睛念诵经文,须臾之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略微叹息一声向梅彤伸过手去,梅彤赶忙迎了一下手,扶起了久跪腿酸的岳红。
“汤药吃了好多年,却总还觉得味苦,真是不想喝了!”岳红坐到桌边,梅彤已经端过了汤药,一边递给岳红一边笑着说道:“大夫说了,只要太太的精神头足了,睡眠好了就可以慢慢减轻药量,到底是少爷走了这五年太太您太过挂心的缘故,所以总是失眠多梦,如今少爷也要回来了,太太的病自然也就要好了!”
“昂儿回来我固然是不用提心吊胆了,但是哪里就会平静了呢,只怕是更加让我忧心!”岳红长叹一声。
梅彤不置可否的垂下了头,然后给岳红倒了一杯漱口的茶水:“少爷这个人自小就很刚强,我想他会撑下去的。”两个人一句一应的说着。
是日,天气晴朗非凡,刘府大门外颇为热闹,更有一些邻里围在刘府大门外说说笑笑,这刘府在吉水县是首屈一指的,整个县城繁盛家族莫有能与之匹敌的,刘彦笙五十二岁,三十岁来到了吉水县经商,二十二年的时间趋身成为吉水县的首富,得知刘老爷此次是接留洋归来的大少爷,自然有很多人来此恭贺衣锦还乡之喜。
片刻后自道路尽头来了一行车马,为首一个精壮小伙子赶着马车,后面跟着四五个家丁各自护着马车向刘府而来。
门口岳红等三房太太加上一众家仆丫鬟都在门口向道路尽头张望,待看到马车之后不由欣喜异常,常日来不苟言笑的岳红也终于是露出了些许欣喜,卢晓梅高兴的看着马车缓缓行来,手不停的整理新作的旗袍,整家子都穿着裙衫,唯独她一人带着大上海的风格,格外显得乍眼,想当年她就是在大上海舞厅被刘彦笙看中娶回了刘府,虽然时隔八年,但是年轻依旧的她如今搔首弄姿倒是让得一干邻里颇为亮眼。东方雅安静站在家仆之前岳红等流之后表情平淡,一身水蓝色裙衫更显其超凡脱俗。
管家管家见车马近前赶忙上去拉住缰绳,车马停稳,精壮的小伙子下了马车,掇了一个马凳放在车旁,车帘打开,一个精干英气的中山装青年探出身来,一双剑眉英气十足,帅气勃发的下了车,直冲向门口的岳红身边,随后一个带着黑色绅士帽,穿着富贵绿的衣褂中年男子也探身走了出来。
“少爷您回来了!慢着点!”管家先给青年搭了一下手,然后又忙去扶住中年男子,“老爷,慢点。”
刘昂稳步来到岳红面前:“母亲,我回来了!”
“昂儿……”岳红慈爱的抚摸着刘昂坚毅的脸庞,眼中含泪笑容却再也藏不住了。
梅彤和钟玉在岳红身后看着母子二人相聚,神情也颇为动容,刘昂看着已经退去年轻稚气的梅彤和钟玉不禁由衷的点头笑了笑,梅彤很替大太太高兴,笑着回应刘昂的致意,钟玉在接触道刘昂的目光礼貌回礼,接着就只把目光放在大太太身上,照顾左右。
刘昂讪讪的收回目光,继而在偌大的刘府上扫过,心情极为复杂,或许是因为五年的离别重逢,或许是叹息着如今物是人非,岳红拉着他又细细端量了一番方才让他又恢复了笑容。
卢晓梅略将身子向前闯了闯,一边拿目光看刘昂,一边向一侧搭了一下手,听心连忙接住,扶着她一路小跑的来到刘彦笙的面前:“老爷,您可回来了,梅儿都担心死了!”说完娇媚的挽住了刘彦笙的胳膊,刘彦笙冲她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从她的手中撤出了手臂面向邻里乡绅,卢晓梅娇笑着回到了众人身边。
刘昂站到了岳红的身旁,众人似乎排成一排在迎接刘彦笙,管家早已招呼下人们接下了他们带回来的行李物品,刘彦笙在乡绅邻里面前打了一个照面,彼此客套了一番。
再三让过乡绅邻里之后刘彦笙来到众人面前,略看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东方雅的身上,后者淡淡的笑了一下,刘彦笙的眼睛里竟然闪出一丝惊喜,不由得格外高兴起来,上前拍了后者的手臂一下,然后在众人让出的道路上走过,大踏步的走进了刘府大院,众人也跟着呼呼啦啦的走了进去,乡绅邻里也就各自散去了。
只是待得众人都进了大院之后直奔大厅而去,须臾之后大院里还余留一人,竟是刘昂,他一人站在院落里的石板路上四周观望着,五年的时间,刘府大宅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如此熟悉,再次在院落里四周扫过之后目光紧紧盯着跟在梅彤、岳红后踏进大厅门口的钟玉,看后者没有察觉失落的举步向大厅走去。
刘彦笙和岳红坐于首位,其余太太和家仆都各自归位,刘昂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精干帅气,立于大厅中央,最后在一众欣喜的目光中跪在岳红前面。
“留洋五年,未在父母跟前尽孝,清受儿子一拜!”
刘彦笙老怀安慰却也古井无波的样子,倒是岳红瞬间红了眼圈儿,满目慈爱的起身扶起了刘昂。
“你如今好好的回来,娘也就安心了!”
“老爷太太大喜了!”卢晓梅、东方雅起身恭喜,刘府大宅一派庆贺欢喜之气。
太阳下山,刘昂终于从府里盛大的晚宴中脱身出来,站在大厅外看着还在谈笑的众人,脸上现出一丝倦容。
“你去把这个送到后院去,告诉他们是老爷太太赏的,今天老爷太太高兴,让他们都仔细着别疏忽了,去吧。”梅彤对着大厅外一个丫头说着,丫头看着梅彤恍然般的点点头退出了前院,看她去的方向竟是二太太秋丽娘的小院儿。
夜凉如水,虽是夏末,这夜晚竟也起凉风了,上夜的家丁、老妈子也都紧紧把衣服裹在身上,管家几天前便嘱咐了,老爷刚回,大少爷远赴西洋一去就是五年,这个时候是刘府的大喜时刻,前几日二太太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因此命他们晚间都惊醒一些。
次日一早,刘昂给岳红请了安,刘彦笙喝了口茶便刚去商铺处理事情,为了接刘昂回来,刘彦笙已经离开商铺月余也是该回去看看。
“少爷呢?”梅彤端着一盅川贝红梨,这是岳红特意嘱咐厨房做的,但眼见着房间里并没有刘昂的身影,于是对着院落里洒扫的丫头问道。
“少爷吃了早饭后便去书房了,说是要找一本什么书……”
梅彤疑惑的蹙了蹙眉,只好端着川贝红梨向书房而去,刚看到书房里刘昂寻找的身影,旁边两个丫头的话语传到了她的耳朵。
“少爷进去很久了,也不知道找没找到?”
“找没找到也不需要你操心,难不成你还要进去帮忙找么?”
“少爷真是奇怪,老爷明明要带他去商铺,他非推脱有很重要的事不肯去,却来这书房找书,老爷知道了非生气不可……”
梅彤听了也觉得神异,不过对于丫头们私底下讨论主子的事情很不高兴,当即咳了一声,两个丫头听到后连忙低头扫地,梅彤目光看了她们一眼后向书房走去。
两个丫头待梅彤走过之后不由的对视一眼,各自缩了缩脖子便不敢再说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