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起双眼我在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人来人往》
所有人都认为朱晓云温顺老实,是个宜家宜室的女孩子,就连曾经夜夜同床共枕的吴林,也这么认为。
朱晓云家境算不上好,家里三个姐妹,所以妈妈没少受奶奶的冷眼,但这也仅限于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爸爸心疼妈妈身体不好,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这辈子即使没有儿子,他也不会因此对晓云妈妈有任何怨言,更不允许自己的母亲当着她们母女几个说风凉话。村子里的人都笑话朱晓云爸爸是“气(妻)管炎”,而或许只有成家之后的朱晓云和她的父母亲才能亲身感受明白地知道,这样的婚姻才是值得珍惜和维护的。
这也是导致她日后对自己婚姻感到无穷无尽地失望的原因。
朱晓云也是高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她是和吴林一起念的小学,初中,直到高中。但他们很少有过直接的交流,她不喜欢吴林小时候那闷葫芦儿一样的性格。如果能预见未来,朱晓云一定会为了逃避嫁给吴林而作出某种努力、从而改变人生轨迹。
朱晓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在雉水市落地生根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如今应该会过着比现在好上几十倍的生活吧?回忆起那段过往,仍能让朱晓云感到刺骨的寒冷,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为了达成目标,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那时她还太年轻,根本看不透那些人的嘴脸,如今再想起那张脸,朱晓云仍旧愤恨又委屈,实在恨不得冲上去把那层虚伪的面具给撕开。
那个曾经深爱过的人,虽然没有表态,但朱晓云知道,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哪怕他们都知道事实远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简单。
朱晓云自小就有些微胖,好在五官讨喜可人,一张圆脸虽算不上是美人,但也让见过的人看了就觉得,这女孩长得有福气,加上平时爱笑,读书时候,她的人缘算上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大家都喜欢和气又开朗的女孩儿。
朱晓云在和睦温馨的家庭里长大,培养出她乐天派的性格,爸爸妈妈的爱情更是给她树立了积极的榜样,如果不是嫁给了吴林,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也会和爸妈一样幸福。
从雉水市区伤痕累累地回到乡下老家,朱晓云有足足一个月不出门,硬生生地把肉肉的娃娃脸瘦成了瓜子脸。父母看着心疼不已,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就默默掉眼泪,闭口不答。
忘掉一段过去,最好的方法是重新开始一段关系,朱晓云对此深以为然,她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安抚她的伤口。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朱晓云才回家不过两个月,就开始有媒人上门牵线,这让朱晓云有些心生反感。
可是,眼看着爸妈渐渐苍老的面容,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两个妹妹都跟她明确表示过,她们不会留在这个村子里。朱晓云只能默默吞下苦楚,笑笑地告诉妹妹们放心大胆出去闯,家里有她照顾,所以朱晓云也真的开始认真和爸妈讨论要嫁到哪家去这个问题。
终是该斩断之前的情缘了,朱晓云发了条信息过去:“我要嫁人了”。
可足足等了三天,倘若这三天之内,他打一个电话过来,哪怕只是一条短信,她都会动摇。
三天,她自认为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却不知那头曾经心爱过的人,此刻正日夜照料着自己的母亲,他放在病床旁桌子上的手机,被母亲发现了那条短信,然后偷偷地给删除掉了。
朱晓云没有等来自己所希望的回复,等来的只有绝望,但同时却也等来了某种顿悟,很多时候,人总是突然之间长大的、从此之后披上了一个隐形的坚硬的外壳儿。
过去的已经无可挽回,她又何必苦苦等待?
此时刚好是吴林的妈妈托人上门求亲,朱晓云的爸妈通过明查暗访也答应了,余下的就看自己这女儿的意愿了。
吴林的家庭也还算和睦,吴林本人当过兵,在部队里历练过,能吃苦,以后日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朱晓云也答应了,反正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走出这个小村庄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孩子~嫁给谁不是嫁呢?!
那时候,再次见到吴林时,朱晓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吴林顶着个板寸头,一脸严肃地坐在她家里。
她不喜欢他。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相亲场合见,吴林给她的感觉,也似乎和上学时候一样~一直没变。
呆板,木讷,一点都不风趣幽默,连最基本的温和都不具备,朱晓云不知怎的就觉得当初的决定有些轻率。
吴林见到朱晓云时,多少有些讶异。
印象中的朱晓云有些小胖,上学时整天乐呵呵的不知道乐呵个什么劲儿,感觉有点像女版的弥勒佛,笑起来憨态可掬,特别可爱。
但此时坐在对面的这个人,脸明显是熬瘦了,双眼有些无神,整个人暮气沉沉的,一点儿都没有当年同窗时候的影子了。
这样的朱晓云,倒是让吴林有些意外了,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才能让一个人收敛起所有的光和热,只剩下冰冷不安的脆弱呢?
吴林能感觉得出来,朱晓云并不喜欢自己。说话时眼睛总是借故看向别的地方,甚至双方家长在商讨婚礼细节时,她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吴林心里有些失落,他们都即将成为夫妻了,两个当事人却还像陌生人一般疏离,全然不见新婚到来的喜悦。虽然他对朱晓云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但至少接受了要娶她这件事,而不是像她那样,似乎在用自己的沉默,向命运抗拒着什么。
就在2004年的冬天,这对新人结婚了,婚宴摆了三天,请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吴爸吴妈在这婚礼这几天,关系也奇迹似的变好了,朱晓云的爸妈也很欣慰,一直担心三个女儿都远走高飞,如今大女儿嫁在村子里,以后好歹也有个照应。
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儿们在婚礼上开着吴林和朱晓云的玩笑,说没想到吴林去趟部队回来,媳妇儿都有着落了,可不像他们还打着光棍。
是夜,人们渐渐散去,朱晓云扶着半醉半醒的吴林回房,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想阻止,却赫然发现自己再无任何立场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突然间,她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说着永远爱她、会跟她结婚的人,那个转过身,就把她抛弃了的人。
朱晓云有些自暴自弃地配合着吴林,这是她的第一次,她为了那个人守身如玉,如今却转眼给了这个曾经熟悉、如今又陌生无比的丈夫。
事毕,吴林喘息着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夜已深,身边的人渐渐睡去,她却一直睁着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