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主本来是没有什么资格开府的,但因为皇上的特别厚爱,按照郡主府的规格给清河县主造府。
因为上一次诗会成功举办,使得清河县主府在某种程度上跻身清流,也文雅起来,这一次的诗会来的人就更多了,楚筱悠因为来的晚,门外的马车已经停到了巷子外,她坐在马车里等阮青上去通报。
苏荷正坐在亭子里和众人说话,因为她是主人的缘故,显得十分从容不迫,严姑姑从旁走来,站在苏荷身边道:“楚小姐来了,您出去迎一迎。”
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的恭敬,但却只有苏荷能听出这其中的不容置疑,苏荷脸上的笑立刻就僵硬了起来,凭什么楚筱悠来了还要她出去迎接?!楚筱悠算个什么东西?!
然而严姑姑从来不命令什么,但一但开口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否则就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她!
苏荷压着心头的怒火站了起来,严姑姑对着众人道:“县主去接个贵客,众位小姐稍等。”
楚筱悠算个哪门子的贵客?!
但苏荷却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不情愿,只得应和了一声。
楚筱悠等了片刻,管事的严姑姑就和苏荷一起出来了,严姑姑一脸的严肃,苏荷一脸的不情愿,楚筱悠多少就能明白些。
她向苏荷行礼,苏荷端着不说话,严姑姑咳嗽了一声,苏荷才不情愿的道:“起来吧,怎么来的这么晚?”
满脸的嫌弃。
楚筱悠却不理会苏荷,只和严姑姑说话:“好些日子没见,姑姑近来可好?”
苏荷被晾在了一旁。
总是一张严肃脸的严姑姑眉开眼笑。偏偏苏荷发作不得,只一张脸气的铁青。
罗秀逸因为诗才了得,被这些小姐们高看了一眼,她又向来会说话,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洒脱和清雅,到是在这群小姐中很受欢迎,又因为她这一次是帮着苏荷在招待这些小姐,更就多了几分气势和地位,所以简直如鱼得水,正在和梅玉和萧灵雁两个人说话,听得下人道苏荷回来了,转头去看,却先看到了苏荷身边走着的楚筱悠。
她梳着在简单不过的灵蛇髻,发髻的末端吐出一点米黄色的珍珠流苏,随着走动晃动出淡黄色的光,和她一身鹅黄的素面广袖襦裙交相辉映,让她看上去高挑优雅,说不出的动人,和她走在一起的苏荷,大概是为了显得尊贵,满头珠翠,衣裳上是金线纹路,要多华丽有多华丽,然而她微含着胸,姿态不够好,她的华丽和楚筱悠的简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却越显出了楚筱悠的美和苏荷的卑微。
气势这种东西,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微妙,和容貌并不相关。
楚筱悠微微笑着走进了亭子里,大家才回过了神,萧灵雁垂了垂眸才抬起眼,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和楚筱悠打招呼的:“妹妹来了。”
说着还微笑着挽住了楚筱悠的手。
楚筱悠笑着回应。
罗秀逸也开了口,吩咐丫头:“给楚小姐上茶。”
一派当家做主的气势,像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
楚筱悠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却又实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苏荷坐在一旁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微笑看着,是罗秀逸出来主持。
“因今日刚来,就先玩点有意思的,我们先来玩一把飞花令,谁若输了,就要受罚的,大家了可都同意?”
梅玉当先道:“罗姐姐最公平,就按罗姐姐说的来!”
罗秀逸笑了笑,转头去看苏荷:“县主觉得怎么样?”
苏荷一笑道:“大家都说你公平,当然按你说的来!”
罗秀逸这才道:“既然大家信我,那就由我先来说第一句。”
花谢花飞花满天。
萧灵雁接了第二句。
梨花院落溶溶月。
梅玉第三个。
苏荷慢悠悠的接了第四句。
零落梅花过残腊。
苏荷没有念过书,偏又喜欢玩弄这些东西,要说这些不是早就商定好的,楚筱悠怎么也没法相信。
她垂了头看着桌子上摆的四样点心,觉得一样梅花样的做的非常好看,就忍不住拿起来看。
忽的听到罗秀逸道:“楚妹妹要是答不上来就算输了。”
楚筱悠没留心就到了自己,要说她输,便输吧,她本也不在乎这些,前世没少受才名的带累,如今她更多的是几分厌烦。
罗秀逸是几分志得意满的笑,对楚筱悠道:“刚才大家说了信我,规矩也是我说了算,如今妹妹输了。我罚妹妹去做一件事情,妹妹可同意?”
楚筱悠淡淡的道:“愿赌服输。”
罗秀逸嘴角一挑,指着不远处的书房:“妹妹帮我们去书房里拿《陶怡居》的书。”
到是个文雅的惩罚,但实质上楚筱悠不觉得罗秀逸和苏荷会这么好心,不过她也不怕,她笑着站起来,拉着罗秀逸的手道:“姐姐陪我去吧,我怕走错了路。”
罗秀逸原本不想去,但又一想,却笑着答应了:“也好。”
书房的位置偏一些,转了几个弯,在一小片的竹林之后才看到了苏荷平淡无奇的书房。
罗秀逸在原地站定,笑吟吟的道:“妹妹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怎么就不愿意往前走。
楚筱悠垂了眸,声音又细又软:“姐姐陪我到门口吧,我害怕。”
罗秀逸鄙夷楚筱悠的胆小,心里却忍不住生出几分自得,停顿了片刻才矜持的道:“好吧。”
两个人一起上了台阶,在门口站定,罗秀逸又看向楚筱道:“好了,进去吧。”
门开了一点缝,里面的陈设基本都能看见,高大的书架上全部都是书本,像是和大儒的书房。
楚筱悠迈开了脚步,罗秀逸甚至愉悦的微微眯起了眼,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美景。
然而变故陡生,楚筱悠不知道怎么没走好,歪了一下,一下子撞向了罗秀逸,罗秀逸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向书房里跌了进去。
顷刻之间,罗秀逸的惊呼声都被从天而降的一盆漆黑的墨汁给淹没了,书房的门大开,一个铁盆咣当着落在地上。
多么幼稚的把戏,然而羞辱人却是如此有效,黑漆漆的墨汁淋在头脸上,连眉眼都看不清楚,从头到脚都是乌黑,却在张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口白牙,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楚筱悠在罗秀逸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罗秀逸不知道是冷还是怎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楚筱悠还没有笑,别的人却笑了。
原来是苏荷带着众人过来了,说是来接人,实质却是来看笑话的。
苏荷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完好无损的楚筱悠和狼狈不堪的罗秀逸,还是梅玉先反应了过来,吩咐丫头:“快带罗姐姐下去洗漱。”
罗秀逸的一张脸上虽然看不见表情,却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怒火,好像恨不得要把楚筱悠生吞了,楚筱悠却看也不看罗秀逸一眼,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思。
罗秀逸路过苏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没走好,又摔了一跤,立刻和苏荷滚成了一团,那漆黑的墨汁染在了苏荷华贵的衣裳上,苏荷尖叫连连。
好好的一个诗会,叫一盆墨汁搅和的又热闹又滑稽。
下人们涌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两个人扶起来。苏荷到底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只是哭。
还是萧灵雁先出来道:“还不把县主也送回去?”
下人才把苏荷送了回去,严姑姑也赶了过来。
萧家这种因为出了一个当朝太后,一下子从没落贵族到了权利巅峰没怎么有底蕴的世家也很看不上县主府的做派,又乱又没主见,要不是因为今日楚筱悠来,她是不愿意给一个末流的县主捧场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楚筱悠格外关注,就好像注定的彼此之间要发生些什么事一样。
梅玉忽然向楚筱悠发难,咄咄逼人的道:“说,你到底把罗姐姐怎么呢?”
明眼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是县主府的问题,要是在问就要牵扯上主家,这样不礼貌的事情,大家都不会做,偏偏梅玉这么没有眼力见。
楚筱悠淡淡的看向梅玉:“梅小姐是觉得到这里取书是我的意思,还是觉得我能变出来一盆墨?”
梅玉一下子哑口无言。
整件事情都是罗秀逸在主导,而这里能出现一盆墨说明这事情苏荷也是知情的,一看就是想要戏弄别人,却自己遭了秧,说到底,是自作自受。
楚筱悠向亭子走去,萧灵雁追了上去:“妹妹可还好?”看上去非常关切。
萧家的这两位出彩的姑娘,楚筱悠却看不出来她们在想什么,又实在难有亲切感。
她礼貌又疏离的点头:“多谢萧小姐关心。”
萧灵雁好像没有感受到楚筱悠的拒绝还是自顾自的道:“我们都看的出她们在做什么,叫你受委屈了。”
楚筱悠笑了笑,却没说话。
进了亭子,坐了一会,苏荷才来,却没有见到罗秀逸。毕竟苏荷的衣裳好换,而罗秀逸的头脸却不好收拾。
楚筱提出来要走,苏荷冷冷的笑道:“宴还没结束,怎么能随便就走?”
萧灵雁却道:“怎么,我们想走还走不得?”
说着又朝着楚筱悠微微颔首,示意楚筱悠不要担心。
既然有人开口,楚筱筱就保持了沉默。
白家的一位小姐打圆场:“既然是诗会,自然要做诗,大家一人做一首诗,也算不虚此行。”
因为出了刚才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待下去,这样一说,众人都立刻响应。
苏荷的面色好了一些,下人摆了笔墨纸砚。
苏荷提了菊花这个题,叫众人作诗,不限韵脚,自由发挥。
这个提议到不错。
楚筱悠从前的时候不知道做过多少菊花的诗词,到了如今却鲜少沾染,但她也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才华,几乎是提笔就成。
萧灵雁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楚筱悠的身上,见她已经写完了心里微微一惊,这么快就写了出来,不知道是怎样的?
苏荷自然也看见了,她冷冷一笑,提笔把她早就让人准备好的一首诗写了出来,这是她叫外面的进士以女子的口吻写的,比这些闺中的小姐们的肯定要好千百倍!
大家陆陆续续的做完了,放在了苏荷跟前,苏荷一眼就看见了楚筱悠的纸张,挑出来道:“先看这位妹妹的。”
她说着读了出来。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谁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
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人群里忽然静悄悄的,苏荷并不懂这些,却夜觉出这首诗的与众不同,面色变的不好。
萧灵雁有片刻的僵硬。
还是刚才的白小姐一把抽过自己的诗揉碎,笑着道:“不必在看了,肯定是这个妹妹的诗拔了头筹。”
大家都应和的点头,听说是楚筱悠做的,对楚筱悠也刮目相看起来。
从前这样目光她见的太多,楚筱悠乘机告辞,对于别人怎样评论,并不感兴趣,她的能力如何,她自己清楚,并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罗秀逸站在一旁看着愤怒的苏荷,她心里又何尝不恨?要不是楚筱悠作怪,她今天也不会丢尽脸面叫人看了她的笑话,她安慰苏荷道:“今天的事情一定是楚筱悠蓄谋好的,故意开叫县主和我出丑,在炫耀自己文采,要不是她,县主也不至于白费了这么一番功夫!”
罗秀逸几乎算是在胡说八道了,可苏荷偏偏就能听进去,她愤恨的道:“你说的对!我是不会绕过楚筱悠的!”
或许是因为有一个人和自己希望恨楚筱悠,罗秀逸的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但她又想起了楚筱悠说话:“翡翠在我手上。”她的心又止不住哆嗦了一下,楚筱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办?!
上了马车,白芷在楚筱悠身边低声道:“刚才有人弹了石子,要不然罗秀逸不会跌倒。”
楚筱悠也觉得罗秀逸跌倒的姿势有些怪异,但她想起了严姑姑,又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