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窿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古溯重重拎起,却又轻轻放下,竟然没有为难小鲤儿。他倒也不怕古溯出尔反尔,古家镇的大人物,岂会欺骗几个乞丐?
古溯已经回身往庙宇外面走了,小鲤儿有些踌躇,他隐隐猜到古溯想要问什么,但却不知老实回答会是什么后果。
耳窿大急,恶狠狠地对小鲤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跟上去。
小鲤儿无奈,轻叹一声,追了出去。
出了庙宇大院,是一条通往古家镇的小道,古溯背身站在道旁,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古族长,我……”
小鲤儿在他身后站定,抱拳施了一礼,竟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难道说自己错拿了古半月的手臂,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长在了自己肩膀上?
“你叫什么名字?”古溯缓缓回身,神色间竟是多了一丝柔和。
这种变化让小鲤儿心中一突,此事透着怪异,古半月刚刚凄惨死去,自己夺了他的手臂,而古半月的父亲如今却和颜悦色地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就叫小鲤儿。”
“哦?姓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无父无母,是老乞丐在溪水边捡到的,因为我当时半个身子泡在水中,竟诡异的没有淹死,就连皮肤都没有被水泡伤,所以老乞丐给我取了一个小鲤儿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小鲤儿下意识地多说了两句。
“呵呵,这么说,你天生就会游泳?”古溯轻抚长须,莞尔说道。
“正是,我在水里真的就像一条鱼。”
“你可愿意随我姓古?”古溯突然面色一整,缓缓说道。
“什…什么?”小鲤儿一惊,嗫嚅说道。
事实上,他当然听清楚了这句话,但正因为听清楚了,他才会感到震惊,随我…姓古?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出,这句话的意思是问小鲤儿,你是否愿意做我的义子?
“半月死了,被匪寇一刀削掉了脑袋,我很伤心。”古溯神色一黯,目光却瞥向小鲤儿,“他是我的儿子,我最疼爱的儿子,你能想象没有他的日子,我会陷入何等的悲伤?”
“古族长,您…节哀顺变。”小鲤儿想到古半月凄惨的下场,也是心中戚戚。
“我想要让他活下来,可是,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吗?”古溯轻叹说道,“但是老天并没有抛弃我,它让半月的左臂活了下来,此刻就在你的身上!”
“我…我没……”小鲤儿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很快,他就长叹一声说道,“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古半月的左臂牢牢地长在了我的肩膀上,就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
“所以……你可愿随我姓古?”古溯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目光灼灼地望着小鲤儿。
“我……”小鲤儿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庙宇方向,远处,耳窿和斜眼等人正站在庙门口,满脸焦急地望过来。
“你的朋友们,我也会帮你照顾,我会给他们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乞讨和偷窃,你看如何?”古溯温柔的话语回荡在耳边,顿时让小鲤儿眼前一亮。
“你说的可真?”小鲤儿大喜。
“千真万确,我是古家镇最大家族的族长,我是一言九鼎的古溯,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撒谎吗?”
“不会,我相信你!”小鲤儿拼命点头,无论如何,只要能让自己的几个兄弟有个出路,别说做儿子,做孙子都行!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古鲤儿吧。”古溯走上两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个时辰之后。
耳窿瞥了一眼远处负手望天的古溯,拉着古鲤儿到了一旁,沉声说道:“小鲤儿,此事透着古怪,你一向精明,岂能上当?”
“老大,不要说了,我意已决。”古鲤儿神色不动,说道。
“妈蛋!”耳窿压低声音咒骂了一句,“你是猪脑子啊,这古溯的儿子尸骨未寒,就收你做义子,用屁股想也知道有问题!”
“我知道。”古鲤儿神色愈发平静,淡淡说道。
“你知道还傻愣愣冲进去?”耳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咒骂道。
“如果不是这样,老大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耳窿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古鲤儿这是顺坡下驴,加上对方答应为自己等人解决生计问题,此时他若是还不明白古鲤儿的想法,那就真的是猪了。
“妈蛋,老子有没有饭吃要你管?不行,我去跟古溯说,我们不认这个义子了,我们就做乞儿怎么啦?天大地大,我们有手有脚,还怕找不到吃的。”
“老大!”古鲤儿蓦地低喝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大,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我过我富贵人家的生活,你过你挣扎求存的日子,你我之间,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了。”
“小鲤……儿……”耳窿瞪着他,从他眼中感受到了一丝冷漠和决然,顿时一股怒气在心底滋生,大喝道,“滚!给老子他妈的滚,去过你的富贵生活吧,不要让老子见到你,否则老子要用唾沫喷你一脸!”
“如你所愿,永别了。”古鲤儿漠然回身,一步步向着庙宇外走去,竟是没有任何回头的迹象。
远远躲在庙宇里面的斜眼等人呼啦一下冲了出来,站在耳窿身旁,怔怔望着古鲤儿的背影。
“小鲤儿,要走了吗?”斜眼神色微黯,目光中有着不舍,喃喃说道。
“走得好,这种人不值得我们留恋。”耳窿黝黑的脸上,狠狠抽搐了一下,咬牙说道。
远处的背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一步步走到了古溯身边,然后两人渐渐消失在昏黄的暮色中。
老大、斜眼、黄毛、狗尾巴、鼻涕虫,永别了。
古鲤儿抬起头来,望着前方超前两个身位,大踏步走着的古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生出了一抹危机感。
一切都透着诡异,突然出现的匪寇、被削掉脑袋的古半月、能够再生的断臂、神秘的古家族长、牵强的认子理由、丰厚的利益诱惑……
无论是哪一样,都透着邪气,透着诡异。
而自己,在这中间,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老大,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年,这一次,再也不用你操心了,一切,就让我来承担吧。你是那么聪明,一定能读懂我对你说的话,天一亮就离开吧,远远地离开这里……”
……
依靠在院门外的几名衣衫褴褛的乞儿,一直等到小鲤儿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才回过神来。
“老大,我们发达了,小鲤儿被古家族长收为义子,还答应给我们安排生计,以后岂不是可以不用乞讨偷窃就能吃香喝辣?”斜眼大喜说道。
“是啊是啊,小鲤儿真是好命啊!”说话的是鼻涕虫,一个十三岁的瘦小家伙。
“有点……古怪。”一个满头细卷黄发的少年微微皱眉说道,他是黄毛。
“我…我跟着大家,你们说怎样就怎样。”说话的是狗尾巴,一个没有主见的干瘦少年。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耳窿,只要他同意了,从此大家都不用乞讨了!
“收拾东西,我们要趁黑离开古家镇。”耳窿冷冷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啊?”斜眼等人瞪大眼睛,纷纷疑惑的大叫。
“我不想说第二遍,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明天天亮之前,我要我们全体出现在二十里外的长水镇上。”耳窿沉声说道。
“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鼻涕虫呼啦一下,将一坨鼻涕吸回鼻腔,问道。
“北部一千四百里外,荆州迷顶山。”耳窿双目闪着寒光,咬牙说道。
“啊?不要啊,老大我不想死!”斜眼大惊,一把拉住耳窿的手,大叫道。
“放心,我不会逼你们,到了那边,你们若是不想进山,那就在附近安顿下来,重操旧业也罢,打个长工也罢,都无所谓。而若是想跟着我的,随我去闯山便是。”
“为什么?”说话的黄毛,他一贯话不多,此刻直直看着耳窿问道。
“传说天地间有能人异士,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当年老乞丐曾经给我们讲过这些故事,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备这种天赋。据说正道的修士对于没有天赋的人一概不收,但邪道的修士不同,他们据说有办法让普通人修行,而迷顶山有邪派血灵宗,我想去闯一闯。”
“老乞丐当年说过,闯邪道的试炼,九死一生。”黄毛皱眉说道。
“总好过正道万里挑一吧?”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黄毛说道。
“五年之后,我若不死,而小鲤儿却死了,我就杀光古家满门,若一切安好也就罢了,哼哼……”耳窿眼中透着寒光。
“我加入。”黄毛点头说道。
“我加入。”
“我加入。”
“我…我听你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