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公的事他不再逼迫她，已让沐秋水对他生出一点意外的好感，因此今日才更觉惭愧。
朱祁钰见她面色忧愁不话，于是问道：“你在想什么？”
“皇上，”她：“今日席上，奴婢折损了皇上的颜面，请皇上降罪。”
朱祁钰听她这么脸上倒露出奇怪的神色。
白天在席上他故意拖延了片刻才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不过是他使的手段，为的便是要让她心生不安。仿佛她为此不安，他才会高兴，感觉她像旁人那样在意自己。
只是此刻见她这样自责，他却反而愧疚起来。
“你事先已经对朕明，是朕太勉强你，不是你的错。”他安抚她不必内疚，又问起来道：“朕只是奇怪，世家弟习武不过是打发辰光，准头再差都不足为奇。可你不应该，如今这样大的偏差又是为何？”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而关切，沐秋水听得心里温暖，也实在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便告诉他自己左眼视物极差。
朱祁钰大感震惊，没想到她日日都在自己身边，身上却有这样的隐痛。震惊之余，他走到她面前打量着问：“是……瞎了？”
“倒也不是，”她对这一残疾已经十分坦然，因此很平静的解释：“只是十分模糊，若是光用这一只眼睛看东西，世上一切好像都是融化一般，糊在一起连人畜都分辨不出。”
“是天生如此？”
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后天所导致的……入宫前还是入宫后的事？”
“是从前。”
“怎会如此？”
“是……外伤所致。”
朱祁钰闻听此言心里有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转身喊了蒋安一声，蒋安立刻屁颠屁颠地走了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太医找来。”
蒋安立刻大惊怪问道：“哎哟，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莫不是中暑？”
“哪里这么多废话，让你去便快去。”蒋安缩了缩脑袋匆忙退出去，朱祁钰看向沐秋水道：“既是后天才得如此，让太医给你瞧一瞧，看看可有办法能够治好。”
他忽然这样体贴，倒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她退了一步：“皇上抬爱，奴婢担当不起。”
朱祁钰笑着：“朕心里，你当得起。”
她虽然听得这话奇怪，却也没有深想。太医来看，一番查看后是伤情太久，如今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康复。
“也许是眼里有了损伤，那是无论如何都治不好的，也或许只是因为眼底有淤血，那微臣还可已一试。”
朱祁钰愠怒道：“这话巧妙，你的意思，治得好治不好都与你无关，你不必担责了？”
“皇上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太医在那滔滔不绝解释，朱祁钰虽然不满，可沐秋水却听得心里高兴起来。她原以为此生都要如此，却想不到峰回路转有能治好的机会。
她开口劝朱祁钰道：“皇上，能有几成机会奴婢就很满足，治愈与否都是天意。”
听了她的话，朱祁钰这才缓和下不悦的情绪对太医道：“也罢，你且尽力一试。”
治疗便慢慢的展开。
没过多久就到了盛夏，宫城内各宫之间缺荫少树，夏日总是分外漫长和炎热。酷暑压得人不愿抬头，宫娥太监都低着头匆匆行过。
为避酷暑，朱祁钰搬到了西苑行宫去住。西苑多苍柏，尤以琼花岛为甚，岛上古树参天、含香吐秀，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朱祁钰此番前去，一反常态的没有带任何一个妃嫔，因此唐贵妃等人留在后宫好不无聊。
好不容易下过一场雨凉快一些，在后宫苑逛了一晌天却又燥热起来，唐贵妃匆匆上了撵轿往回去，却在长街上遇到曹贯衷。
曹贯衷身为朱祁钰的宠臣、又是个太监，因此出现在宫内并不太奇怪。
眼见曹贯衷毕恭毕敬请了安，唐贵妃随口问他进宫所为何事，曹贯衷简单一答，她又问：“曹公公，家父近来可好？”
“令尊大人身体康健，娘娘不必挂心。”
“本宫出入宫禁多有不便，多亏家中有你照拂。”
唐贵妃的父亲官职低微，但幸好女儿美若天仙，由此攀上朝中人物，得以将她敬献入宫侍奉。唐贵妃既是朱祁钰的后宫妃，又是曹贯衷寄予厚望的一颗重要棋。
“娘娘严重了，这是微臣应该的，何况娘娘是贵人，臣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与有荣焉。”他奉承一番转而又道：“起来，臣还未向娘娘道喜。”
唐贵妃扇着团扇不耐烦问：“本宫何喜之有？”
曹贯衷两眼泛着贼光左右一瞟，唐贵妃当即心领神会，下了撵轿屏退左右这才道：“吧。”
“杭皇后殡天，后位已是娘娘囊中之物。”
她迟疑地道：“我是听已有大臣向皇上谏言，可是……皇上什么都没有表示……”
“杭皇后殡天不足一年，皇上当然不可能立即定立新后，娘娘只要耐心等待就是。”
唐贵妃低声：“皇上若是有意，至少也该封我为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如此才能彰显本宫是未来皇后的尊贵。”
“娘娘若是能诞下一位皇，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难道本宫不想吗？！偏偏上次产后就一直没有动静，要是想母凭贵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避暑，本宫哪回没有陪伴左右，今年却偏偏没有。自从过完年以来，本宫心里就没有一刻安乐。如今本宫宫里，皇上驾幸的次数屈指可数，莫非皇上并不属意我为后？”
“皇上不来，娘娘大可以去……”
“你以为本宫没有去过？皇上却不咸不淡，每每都碰了钉。”
“这倒奇怪了，不知近来皇上更偏宠哪一位嫔妃？”
“哪一位都没有，”唐贵妃愤懑地：“皇上格外偏爱他身边那个掌衣，又请太医给她医治眼疾。本宫原来以为她是皇上的新宠，可皇上并没有给她位分……如今皇上的心意，本宫也实难揣摩得透。”
“娘娘，”曹贯衷道：“娘娘不可急躁，心中一旦怨怼必然溢在脸上，到时候还怎么好好伺候圣驾。”
唐贵妃叹了口气不话，曹贯衷又劝：“娘娘可要加把劲，皇上宠谁那都是虚的，实实在在有个嗣才在手里才是实打实的。皇上若没有嗣，百年之后就要将皇位交还给太上皇……”
“什么？”唐贵妃诧异道：“皇上怎能将皇位交还，到那时哪还有本宫的容身之处！？”
“所以娘娘才不能心生怨怼，还要像从前一般尽心尽力伺候皇上左右。一旦娘娘成为后宫唯一有的妃，何愁得不到后位，连太后的位置也非您莫属。”
唐贵妃听了这话喜上眉梢，她慢慢走了两步，心知曹贯衷言之有理。思量一番下定主意道：“曹公公，上回送来的补药本宫吃着很好，你再尽快找人送些进来。”
“娘娘何必要这样费力，宫里的太医……”
“尽是些不温不火的人物，不及民间用药生猛。”
曹贯衷放心下来，知道她斗志昂扬，于是笑道：“是，娘娘这样意气风发，微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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