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道:“用人数极少的骑兵持强弓硬弩压制西营越兵,不断的给他们造成伤亡,引诱他们出营,不得不说,这位西大营的守将还算谨慎,只派出了不足一半的人马。”
说着夏瑜围着地图绕了个圈,用竹竿指着西大营和临淄城西郭中间的距离,道:“当越人一出营追击时,我马上命令所有的五色骑兵立刻撤回西城外郭,骑兵轻快,而越人现在还是用较为传统的战车步卒混搭的军制,所以他们派出追击的士兵一定快不过我们的骑兵,所以我们的骑兵一定能在越人追到之前回城进入西郭。”
田舒此时似乎有些明白了,道:“骑兵即能比越人早回城进入西郭,也能够将越人引诱进西郭。”
夏瑜道:“对,而西郭我们已经提前将百姓撤出的差不多了,这还多得田须的功劳。”
田舒冷哼一声,道:“田须的功劳!?他的无能还差不过!西郭本就是贫民所居,城墙破旧,也多年未有修缮,田须觉得西郭守不住,所以早时便将百姓强制迁入内城,是为的在破城时少些国人被越国掳掠,这样面子上更好看,还能得到一个爱民的美名,为不战而退减轻罪责!”
夏瑜笑了,道:“管他是不是为卸责,总之他提前迁走了西郭的百姓,方便了我们,所以他于我们确实是有功劳的,不然我们哪得如此轻易的一把火就烧了越人西营近半数的人马。“
一直一言不发的田襄道:“你就不怕南营偷袭失败,或者北营南下策应西大营。”
夏瑜笑了,道:“不怕!”,说着夏瑜指着地图上西郭的位置,道,“五色骑兵轻快,加之我们已经多次演练,这些诱敌骑兵一旦进入西郭,会马上沿着已经备下的瓮城城墙隐门退入瓮城,而整个西郭已经被我们铺满了油脂,加之西郭本就是临淄城中贫民所居,多为茅草屋,极易引燃,越人追击的士兵一旦进城,守在瓮城城楼上的□□手马上以火箭引燃油脂,这几万人就留在这里了。”
想到回来路上看到那一节一节焦黑的“木炭”,田襄打了个寒颤。
“火攻,还是火攻”,公子服人叹息一声,道,“用兵之道,不在于重复,有些人就是能将一个简单重复的陷阱用的让人一次次掉进去还不自知。”
“酒肆老板”此时却皱了眉头,道:“其实这也是在弄险,毕竟若是南营若是偷袭不成,更够分出兵力援救西大营,那么此计赔上了临淄西城郭,却没能破了西营,岂非得不偿失。”
公子服人摇了摇头,道:“这个夏瑜早就准备好了备案,若是南营偷袭不成,来援救的南营士兵等待的就是……”
“火牛阵!”
夏瑜将竹竿在手掌中拍了拍,道:“上将军你还记得我让你的属官帮忙备下的那一千头耕牛吗?这一千头耕牛便是我的后备方案,若是偷袭越人南大营不成,南营派出了援兵救援西营,那么我便将这一千头耕牛用来对付援兵,不过西郭河做的很好,所以这火牛阵就用来对付西大营剩下的那一半守营的士兵。”
夏瑜用竹竿指着越人西大营的位置,道:“眼见西郭火光冲天,西大营剩下的那一半守军必然人心浮动,此时我这千头……不是,准确来讲应该是八百头耕牛,角缚兵刃,尾巴上绑上沾了油脂的茅草,以火点燃,牲畜受惊之下猛烈冲击,越人的西大营瞬间便被冲破。本来我们畏惧便是这半年来越人不断加固的营帐,过于坚固,现在营寨一破,越兵人心浮动,我亲率近万精锐随后突袭,已成惊弓之鸟无营可守的越人哪里是我们的对手,所以西大营必破!他不破对不起我这么辛苦周密的谋划!”
随即夏瑜又将竹竿一转,指向越人的北大营,道:“上将军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北营的越人只有四万,是越人三个营地中最少也是最差的大营,我却令田舒率领最精锐的武卒和弩兵去攻打西大营。为什么?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三连环的破敌计全部都是用诡用诈,只有北大营,没有任何取巧办法,只有强攻!只有面对面的搏杀!田舒扛住了,我们一战定输赢,田舒输了,让北营这四万人突破封锁南下,那我们此时还在城外的不过区区一万余已经厮杀疲惫士兵,绝对来不及撤回城中,很可能会在与西营越人的拼杀中死伤殆尽,所以北营很重要。”
“北营才是定输赢的要紧所在。”
公子服人转到地图北侧位置,道:“田舒率领的是两万八千人,选拔严苛,点兵之时,夏瑜之所以下令选取穿三层铠甲、执十二石弓、背五十枝箭矢和戈矛、腰间配剑、携三日之粮、从早至中午驱过百里的人留下,更将这些人都派给田舒便是因为他知道北营将会是一场硬仗。”
公子服人深吸一口气,道:“我观夏瑜用兵,其人胆量奇大,敢于弄险,但兵事却不能够全部仰赖弄险诡谋,毕竟诡谋有成也有可能不成,所以在夏瑜的谋划中,弄险之时他总是在预下一个后路,对于南营的破冰船水路突袭是弄险,但他备下了火牛阵以应付可能偷袭失败的情势;对于西营引诱越人进入临淄西郭以火攻灭之,他亦备下武卒强弩这只精锐从中策应,若是西营南营顺利得破,那么跟在火牛身后破西营的一万精锐,便可以与田舒合兵一处共破北营,若是不能,有这只武卒强弩的精锐悍师也能给越人造成极大的伤亡,为临淄日后守城减轻负担。”
“酒肆老板”站在公子服人身侧,道:“彼时临淄城中但见火光冲天,没人注意到北营才是真正厮杀惨烈处,我派出去的打探的人说,北营越军守将得知南营被破,心挂越王安危,举营而出,意图救援,被田舒在途中狙击,两万八的齐军对四万越军,打得十分惨烈,最后连田舒的佩剑都砍断了。两军打得相持不下时,夏瑜收拾了西大营的越军,率一万精锐北趋与田舒回合,瞬间将正与田舒激战的出援北营越兵冲得落花流水,北大营越兵一破,便真的如公子您所言,一战定输赢了。”
“酒肆老板”此时有些微失神,良久才喃喃道:“这个夏瑜如此厉害,若是齐国人派他北上,那国君和大公子岂不危险。”
此时一直盯着地图的公子服人忽的抬起头,看向窗外,只见扬扬洒洒的飞白飘荡,公子服人一愣,走出房屋,来到院落中,抬头,只见天地混沌,白茫茫大雪铺天盖地覆盖了这烽火山河,伸出手掌,掌心一点冰凉落下,公子服人仰看万里莽莽冰封雪飘的北国苍穹,喃喃道:“下雪了。”
田襄踏出帅帐时,也看到了这场雪,亦是喃喃道:“下雪了。”
白雪簌簌,掩盖一切,山河天地,残城尸骸,那些越人的子弟,生而离乡,死而异乡,魂不得归,哭号而凄厉的,随着这场大雪掩盖去了的,寂静无声。
青史不载无名军冢,十万性命灰飞烟灭,仿若无痕。
真是一场好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