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贵妃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冬阳高升,尚算暖和,便微笑着对年氏道,“绛雪轩那儿的台阁绿萼梅开了,咱们饮酒赏梅去吧!”
年氏问道:“那酒,可是三阿哥亲手酿的梨花白?”
贤贵妃点头:“正是。”
年氏眼角斜睨了弘历一眼,道:“这才是真孝顺呢。”说着,便与贤贵妃李氏并行而去。谁都不曾察觉,四阿哥眼底的那一抹恨意。
景仁宫正殿中,皇后看着这个对自己愈发孝顺的儿子,满心欢喜,“如今天儿愈发冷了,你也该多添几件衣裳才是!”
弘历满眼俱是儒慕之色,他半是撒娇地道:“儿子正等着皇额娘赏赐新衣呢!”
皇后薄嗔道:“你这孩子,故意穿得这么少,就是叫皇额娘心疼是吧?”——心中不由想着,若是他的弘晖还在,一定也是这般孝顺乖巧。皇后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终于属于自己的儿子,她道:“吉林将军进贡了些好皮子,皇额娘早给你留了一份儿呢!有上好的乌拉貂皮,用来做一身大氅再好不过了。”
弘历满脸都是笑容:“多谢皇额娘!”
此时,章孝恭又焦急地闯了进来,“主子娘娘,万岁爷今儿在朝堂上下旨,封三贝勒为和硕端亲王!”
“什么?”皇后瞪大了眼睛,“从多罗贝勒越级封为和硕亲王?!”
弘历的拳头更是已经攥紧,赚得指节都发白了,他的愤怒和不甘更远胜于皇后。
皇后恨恨道:“越级晋封也就罢了,好歹这是又先例的,可三阿哥才二十出头。竟然就封亲王之尊了?!连皇上当年可都是三十二岁才晋封为雍亲王的!”
弘历强按下胸中攒用妒火和怒火,垂首道:“汗阿玛当真看重三哥。”
皇后看着弘历,对他道:“待你成婚,皇额娘也一定会求皇上,也封你为亲王!皇额娘决计不会让你逊色三阿哥分毫!”
弘历一喜,忙道:“儿子一定不负皇额娘栽培。”
皇后看着即将长成的儿子,不禁想着自己娘家正好有个嫡出的适龄侄女……微微一笑。她的未来、乌拉那拉氏的未来。无疑都是寄托在了这个儿子身上了。
弘历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忍不住凝望着永巷的尽头,那个破落而阴暗的冷宫。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旁边更是冰库所在,一年四季都冷若隆冬。他再度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额娘被从永寿宫正殿押出来。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的话:“小心皇后。”
贤贵妃设计巫蛊嫁祸,皇后更是将罪名推卸到额娘身上,让她无辜的额娘当了替罪羔羊!!贤贵妃、怀恪、弘时、皇后——全都是他的仇人!!
弘历眼中露出了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毒恨之色。
可下一刻。他又是那个温润开朗的清俊少年了。
雍正二年正月十三,贵妃李氏、贵妃年氏,同行册封嘉礼。正式被册封为贤贵妃、惠贵妃。文华殿大学士嵩祝为正使,礼部右侍郎三泰为副使。持节册封贵妃。
册文曰: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妃李氏/年氏、持躬淑慎。秉性安和。纳顺罔愆。合珩璜之矩度。服勤有素。膺褕翟之光荣。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贤贵妃/惠贵妃。尔其益懋温恭。尚祗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
两位贵妃的册封诏书是相同的,只不过人物不同罢了。
在册封了两位贵妃之后,又正式加封宋氏为懋嫔、武氏为宁嫔、耿氏为裕嫔。此三嫔,亦是相同的诏书内容。除此之外的格格们只得贵人、常在、答应不等之封,不过自嫔以下,便不过只是一道圣旨的事情,根本无需册封礼。
在这一年的春天,宜萱也迎来了自己的册封礼,地点设在中和殿,而她的册封使正是因为一个“怡”字与她置气了大半年的铁帽子怡亲王十三叔!宜萱明白汗阿玛的意图,所以表现得极为乖巧。
不过这册封礼还真不轻松,跪了起、起了又跪,先是在中和殿聆听册封的圣旨,然后叩头接旨,谢恩,再接和硕公主的宝册、金印,再度磕头谢恩。然后还有分别前往养心殿和景仁宫,向帝后谢恩。
汗阿玛哪里,自然不会刁难她。可去了皇后宫中,那可真的是实打实地聆听了好一通训诫。
皇后的话其实也没多大营养,无非是让她“孝顺恭谨”、“恪守妇道”之类的,却啰啰嗦嗦说了半个时辰,害得宜萱跪了半个时辰。
“承教与皇额娘,怀恪不胜欣喜!”嘴上谢过皇后的训诫,心里却把她骂了个底朝天。你丫的说这么多废话,不嫌累啊!
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宜萱的腿都麻了,忙坐上肩舆,用拳头敲着膝盖侧,一面咬牙切齿。
“怀恪姐姐安好!”少年的嗓音传入宜萱耳中。
宜萱一愣,端量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四弟?”
弘历面色不改地道:“恭喜怀恪姐姐受封之喜。”
宜萱暗自撇嘴,这可真不见得是什么喜事,随后问:“四弟这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吗?”
弘历道:“皇额娘乃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理当日日晨昏定省,方才不算失了孝道。”
宜萱拼读出了弘历话中的刺儿,日日晨昏定省?呵呵,弘时很少来给皇后请安,弘晋和弘旸就更是如此了,而她,就算进了宫,也不往景仁宫这边来!今日是规矩所定,不得不来罢了!
宜萱扬眉道:“四弟有心了,只是不知冷宫里的钱庶妃看到你如此孝顺皇后,不知作何感想?”——嫔妃册封,到最后也没有钱氏的份儿,所以宜萱称呼她为庶妃——素来没有位份的嫔妃,都是称呼“庶妃”的。
这话一出,果然弘历眼底怒火翻涌,可他却生生忍耐了下来,道:“是谁害了我额娘,怀恪姐姐心里清楚!!”
宜萱撇嘴道:“反正不是我害的!”——她一觉醒来,钱氏就被打入冷宫了,关她屁事!
“你——”弘历看到宜萱如此“理直气壮”,恼火得几乎要失去冷静,他咬牙恨恨哼了一声,“咱们走着瞧!看谁能笑道最后!!”说罢,他拂袖大步进了景仁宫。
“他不恨皇后,倒是恨上我了?”宜萱耸了耸肩膀,当真是无妄之灾啊!是钱氏自己太倒霉好不好?
肩舆行至御花园东,宜萱遥遥见一个熟悉的人迎面而来,尚未来得及走下肩舆,那人已经朝她做万福行礼了,“公主金安。”
宜萱忙下肩舆,客气地点头道:“安贵人安好!”眼前这个年轻嫔妃,就是从前王府的侍妾安格格,如今被封为正五品贵人。而和位份相同的,只有一位资历年久的海贵人。而当夜刀戈的汪氏只被封了答应,另一个张氏也只是常在而已。安氏论资历、论姿色,都与汪氏差不离,可偏偏却远高于汪答应,一举封为贵人。一则,是有额娘与年氏美言,二则也少不了安氏自打先帝驾崩前夜的举动,而后劝慰太后,无疑都叫汗阿玛满意,所以封了这个出身低微、资历浅薄、无妊无娠的侍妾为贵人。
安贵人笑道:“尚未贺喜公主册封之喜。”他又问道:“公主这是刚从景仁宫出来吗?”
宜萱叹了口气道:“聆听了好一通训诫,才总算出来的。”
安贵人亦听得出宜萱话中的抱怨之意,便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是公主的嫡母,自然公主要多忍受一些了。”说罢,她近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我偶然瞧见,四阿哥……在冷宫前驻足许久。”
宜萱唇角露出些许微笑,轻声道:“钱氏,是四阿哥的生母。从前在王府里,四阿哥就很孝顺,如今突然转而去孝顺皇后了,我原本还觉得诡异呢。如今看来……”是他演技太好了,竟然连皇后都蒙骗过去了。——也是皇后糊涂了,她只看着弘历这些年在宫里长大,鲜少有机会和时间与生母亲近,便觉得他们母子情分淡薄了。
安贵人叮咛道:“公主千万小心,四阿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冲动的孩子了。”
“是啊……”宜萱眼里透出警惕之色来,“能有所忍,必有所图。”——而他的所图,除了汗阿玛的龙椅,还会是旁的吗?
安贵人亦颔首道:“我还听说,自打钱氏被打入冷宫,四阿哥便与先帝的二十二皇子、二十三皇子还有二十四皇子走得很近。”
宜萱听了,微微沉思,弘昼现在早不似幼时那般与他亲近,倒是很讨好弘时。而刚入读的弘晋,无疑不可能为弘历所拉拢。如此一来,弘历的目标,便只能放在南熏殿读书的几位年幼皇叔身上了。先帝二十二皇子允祜,与弘历同岁,二十三皇子允祁,比弘历小两岁,二十四皇子允袐,更还只是个小孩子,无疑都是最容易拉拢的对象。不过……却没有拉拢允禧吗?——唔,当年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屁孩叔叔,看样子也不笨呀!
“多谢贵人告知。”宜萱面带笑容,拉拢些小屁孩有什么用?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有用的都跟在弘时屁股后头呢!他也只能捡几个别人不要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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