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魁不喜欢骑自行车,因为童年记忆中第一次学自行车的时候,脚丫子曾经被卷进车轮子,留下阴影后再也没有碰过自行车。再加上平时零花钱极少,所以虽然走回家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还是舍弃了一切交通工具,全凭两条腿。
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机,“九点四十五?怎么才走了十分钟?”晚自习是九点二十五下课,钟魁是九点三十五走出校门,“难道是错觉?”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钟魁也没在意,只是往路边看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出不对劲,“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
钟魁的第一想法是不是自己走神了,因为即便是离开了学校,他也一直在想那个何毅,“这里是建国路?”这种事情以前也出现过,钟魁拍了拍脑袋,辨别好方向,朝着回家的方向前进。
刚走几步马上停下,钟魁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方才还确定是在建国路,现在却变成了铁路斜街,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方才要回家估计得花四十分钟,现在是一个半小时。最重要的是,这么短短十来秒的时间他绝对不会记错,“这是假鬼城!这就是假鬼城!”
传言在人鬼两界唯一交界的城池酆都鬼城,活人难以辨别方向,而能力稍弱亦或没有准备的术者会陷入其中最肤浅的一层陷阱中,每过十息会被鬼城之中随机抛到另一个地方,这被术者们称之为“鬼城”的小幻术。当然,鬼也会这种幻术,被称为“假鬼城”,以示与酆都的区别。
“十、九、八……一,”当钟魁数到“一”的时候,眼前场景一变,他又走到工业横街上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解决假鬼城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那个制造幻术的鬼。”
“魂因恶念而成鬼”,实际的情况大多是人死生魂,随着恶念的逐渐增长变成鬼。然而一般的鬼论攻击力还不如因为执念而强留一地的地缚灵,大多只会使用幻术和一些诅咒之力,却不像地缚灵那样,在某种情况下可以转化为实体攻击。
钟魁从这蹩脚的幻术中窥到那鬼的虚实,它也没有强到哪里去,不然不会费这么大周折设下这个幻术。“只不过手机不能用,说话又没有别人可以听到,这怎么破解?”钟魁虽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办法却是没有。
夜里的街上空无一人,钟魁明白这是幻术的缘故,除了没有人,和正常的世界没什么差别。钟魁仔细回想《太阿经》里的内容,能用得上的内容还是不多,但根据他猜想,幻术很可能隔绝了他与正常世界之间包括视觉和听觉在内,诸多感觉上的交流。
“但这种隔绝当然也有它的限制!”钟魁想到了某些有破解可能的地方,虽然对这种幻术所知甚少,想想也能知道,沙洲市一共也就这么大,每十息换一个地方,只要换到他家附近,那就由不得这个鬼玩幻术了。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却对他那几个仆人充满了毋庸置疑的信任。
渐渐的,钟魁也摸索出一些规律,譬如每次变换的位置相距不少于一公里;每三次变换之间的位置绝对不会是一条直线,每次的位置都能看到月亮……
然而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的时间显示停止在了九点四十五——钟魁开始烦躁起来,因为不管位置如何变换,距离他家至少有半小时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个鬼到底想做什么?想用这幻术把我折磨疯掉?”
这种幻术的确能把人逼疯,但需要很多时间,至少对于现在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钟魁来说,即便熬到天亮也没有问题。天亮之后,幻术的力量势必消散,“那就是说,我白白被玩了一夜的全市漂移?”或者说,被玩了一夜全市漂移之后就没有了下文?钟魁可不信会有这么善良的鬼。
又过了一段时间——钟魁猜测是至少有一个小时,时间最起码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他发现有些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耐心,他不想再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想要做点什么,他感觉到的不是胸有成竹的坐视破绽露出,而是任人宰割的无力。
于是他冲了出去,他想要在墙壁上留下个印记,钟魁挥出拳头,却在即将碰到墙壁的时候被丢到另一个地方,“人民公园?”他又瞄上一棵树,迈开步子跑出五六步,陡然变换的场景让他脚下一划,不由得一个踉跄。天知道他把身体重心放在哪只脚上了,惯性让他的上半身继续向前冲,而双脚下意识绷住劲儿踏在地上——他的脚崴了。
脚下一软就要摔倒,身后突然一只手把他撑住,钟魁只愣了零点一秒钟,此情此境下出现的绝对不会是什么人畜无害的事物,猛地挣扎着向前小跳几步,向后一瞅,“何毅?”
因为看了他整整一天,所以钟魁很快可以确定,眼前这人的确就是转校生何毅,中午饭后还有三分之一颗米粒黏在他T恤下摆的皱褶处,无论是大面上的穿着还是细微的地方,没有一处和他几个小时前看到的何毅有半分不一样。
就是这样,钟魁心里面更毛了,他已经认定这何毅是个鬼,或者说他身上有一个鬼附身了,见到他出现,又生出“这背后是不是他在搞鬼”的怀疑,又哪会高兴?只是端详了几秒钟,钟魁就发现这个何毅虽然五官装束没有变化,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学校的时候面无表情到近似于一个面瘫,而到了这里却变成一个眼神里充满好奇神色的,孩子?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钟魁大起胆子问了一句,没想到何毅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我跟着你的啊。”
“跟着,我的?”
钟魁汗毛直竖,这好几个小时里面,何毅难道一直在跟着他?看到那副奇怪的笑容,又想起白天对他的判断,霎时间,他的脚踝好像更疼了。
何毅仿佛看出来钟魁心中所想,笑容渐渐敛去,“在你的身上也有那股气息,你能看到我身上的鬼吧?”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那绝对是鬼!”钟魁心中狂叫,表面上一副受了惊的倒霉孩子模样,“气息?鬼?”
“不过,你大概没有看出来,我不是鬼,但我弟弟是,”何毅这番话让钟魁吓了一跳,“你身上的气息很淡,只是一个最近刚觉醒的菜鸟吗?我还是有些着急了,竟然真的认为我的机会出现了。从我踏进教室门到放学的那一刹那,你的眼神几乎都落在我的身上,所以我很容易就能发现你是发现了什么。现在面对面,我更能嗅到你身上属于术界的,微薄的气息。”
讲出这番话的何毅气质迥然一变,方才好奇看着周围的他还像个孩子,现在好似一个大学讲师,“对不住了,‘它’一旦出来我也拦不住,不过请你放心,你身上的气息不会招致它进一步的恶意,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停下来了。好了,我也可以离开了。”
钟魁完全没反应过来何毅说了什么,直到他转身消失,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弟弟是鬼,附在了他的身上,对我施加幻术就是他弟弟?”虽然何毅顺口安慰了他一句,钟魁还是放心不下,要知道隐在暗处的那是鬼,是故事中可以用几百种方法无声无息杀死人的鬼!
震惊之余,钟魁还发现在何毅出现的时候,周围的事物没有再不停变换,等到他消失,那股力量才再度出现折腾他。虽然对何毅所说的话半信半疑,毫无办法的钟魁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对眼前的一切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以何种速度变换了多少次场景,钟魁只听到耳边一个“噗”的声音,睁开眼睛一开,自己就坐在家门口。看到宇文凤瞪着一双焦急而担心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钟魁紧张的心情稍一放松,脑袋一沉,身体不由得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