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兆延公回到竹龙村,己是入黑时分,走的身软骨散,到家吃过几口,倒头就睡,第二天才赶着去见张六儿。
六陈山多林密,沟深屋疏,常有两屋对面相望,可呼可应,但山道弯多,东拐两拐,要走半日才到。兆延公好不容易才到张六儿屋,张六儿正好在家。
“你们总以为我们这等人是下三滥角色,干的是下九流的活,”张六儿知道兆延公的来意后,说话的语气也变了,精痩的脸儿微翘仰着,“其实什么活不需要人干,有耕田的,有拾狗屎的,也得有掘坟挖墓的,多少埋在地下的奇珍异宝因为我们这等人得以重见天日,否则那些东西埋在地下有什么用?我们也不是不劳而获,我们挣的也是辛苦钱,我们也有仁有义,我们盗坟窃墓,以此为生,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坟都挖,什么墓都掘,我们也有“三不盗三不窃”,孤坟不盗,野坟不盗,冤坟不盗;忠墓不窃,义墓不窃,孝子之墓不窃。”
“什么叫孤坟、野坟、冤坟;忠墓、义墓、孝子之墓?”兆延公问。
“那些孤儿寡妇的零仃之坟,叫孤坟;那些死在路上,被好心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的野外之攻,叫野坟;那些被人屈死的冤屈之坟,叫冤坟,这些坟我们不会盗。那些为国尽忠的忠臣之墓,叫忠墓;那些为义捐躯的义勇之墓,叫义墓;那些孝名乡里的贤人之墓,叫孝子之墓,这些墓我们就不会窃。象岳飞之墓、关公之墓、杨乞之墓,这些墓,就是叫我们去窃也不去窃。”张六儿搖头晃脑地说。
兆延公暗笑,盗坟窃墓也有这多理由,这也叫挣辛苦钱,“三不盜三不窃”也叫有仁有义,而且盗那些坟,窃那些墓,有多大好处?
只听得张六儿又说:“你们这些人,平时总以高尚自居,看不起我们,深恶痛绝我们,但我们只是盗几座坟而己,窃几个墓而己,我们所取的都是死人的东西,那些东西埋在地下就埋在地下,取出来还有用处,你们不见世上多少人比我们更可恶,我们拿的是死人的物而已,他们吸的是活人的血,夺的是活人的命,现在多少当官的做吏的,官大点就算了,位高点也算了,就是那些芝麻大的官,绿豆大的吏,也懂的贪污受贿,营私枉法,你们不但不痛恨他们,还巴结他们,对他们是极尽攀附,对我们是敬而远之。现在要来求我们了,就舍得登门来了,要不然,抬轿都请不得你来。”
换在平时,张六儿如此说话,兆延公早已拍案而起,但现在,兆延公只能低声下气忍着。然而兆延公也承认,张六儿说的不全无道理。
“凡是坟墓,都有向挡[墓向],”张六儿又说,“凡是向档,都依龙脉,所以,若知坟墓向档,依龙脉一寻,就知坟墓大致所在了,这是最基本的寻坟找墓法,人家的墓向是向西的,你就在埋葬向西方向的墓的地方寻,人家的墓向是向东的,你就在埋葬向东方向的墓的地方寻,墓都是向出而不会向入的,看一座山,那处是葬向西墓的,那处是葬向东墓的,放牛儿也一目了然,不会乱寻乱找。知墓向所在,再考虑穴名是什么,就可知道墓穴在那儿了,八、九不离十,否则,盲人摸象,费力费时。我们族谱应该记载有火明公墓的向档吧!穴名又是什么,在那个什么坪的,什么向档什么穴名的墓就只能在什么位置,人家地师不会乱来。”
兆延公不完全听懂张六儿的话,但记得族谱上确有记载了火明公墓向的,然而因为从不在意,所以一时也说不出火明公墓的墓向来。
“没关系,”张六儿说,“等下回家再翻族谱,现在教你去打铁铺打几件这样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要找回火明公墓就易如反掌了,不管火明公在不在人家墓界内,要找到火明公,这些东西都用得着。”
张六儿说着,拿出一张图纸递与兆延公,兆延公打开图纸来看,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铫不象铫铲不象铲的东西,上面还记有一些数字。
“这是什么?”兆延公问。
“说来你也不懂,”张六儿说,“这东西名声很臭,你们是看不上这个东西的,据说发明这东西的人断子绝孙了,所以识得这东西的人,一般人不会帮人家打造这东西的,所以打造这东两要花大价钱。”
兆延公不再问了。
张六儿就向兆延公介绍那东西的用法,确实是个断子绝孙的东西,打造那种东西也确实须要大价钱。
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东西就是“洛阳铲”,是考古队队员手中不可或缺的堪探工具,用来寻找深埋在地下的东西,但在那个时代,“洛阳铲”更多地是被用于盗坟窃墓,而盗坟窃墓,正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为世人所切恨。自从有了“洛阳铲”,不知有多少的古坟古墓就是陷在“洛阳铲”下。但兆延公想着打造那种东西只是为了找到火明公墓,于是就拿着图纸回来了。
逼不及待又拿出族谱,兆延公在记事篇里查到了火明公墓的穴名和向挡,又细细琢磨一遍张六儿所说的最基本寻坟找墓法,顿觉开朗不少,吃不赶吃,又拿着图纸出了六陈。
打铁铺的师傅看了看兆延公交来的图纸,又看了看兆延公,问兆延公打造那东西是要干什么用的。
“寻墓用的。”兆延公如实地说。
“打不了,”打铁师傅说,“找别个去打吧!”说着,把图纸递还兆延公。
兆延公当然知道打铁师傅的意思,就问:“有生意都不做?”
“不会做怎做?”打铁师傅全没好气地说。
兆延公只得拿了图纸怏怏地回去了,又去找张六儿。
“没办法啦!”张六儿说,“唯有我亲自出马为你们去借了,为了族上的事,再辛苦都要上的啊!”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不日,张六儿果然就为兆延公借来了六、七把洛阳铲。
兆延公即时又召来族人商议。
大家一致认为,通知各地张姓族人,择定时日又到梅令。
“这次去,一定要有个结果回来,”兆延公说,“火明公有没有可能会在人家墓界内,或者是在什么地方,都要得个明白。”兆延公得了洛阳铲,依据张六儿所教的,在自家屋后背试过,果然好用,现在是信心十足。
龙穴的穴位所在,许多看牛的人都能看出,就是不知道穴位具体位置在哪。如那些“壁上挂灯”啦!“渔翁撒网”啦!“犀牛望月”啦穴位!大家都知道是在那一处所在,但要真知道是在那一点,那就得问地师了,而地师,不够高明的,也看不出,所以但凡有好穴位的地方,多是坟墓布满,大家都想葬正穴位,但要真正葬正,谈何容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相传曾有两名地师斗法,前一个看准了穴位,先埋了一枚铜钱为志,后一个来了,插了一根针为定,那针就正插在铜钱的方孔之中,埋铜钱的地师就认输了。
但知道了墓穴的向档,知道了墓穴名,大概就能知道墓穴所在的范围,基本上用“洛阳铲”打几个洞,就能寻到墓穴了。
所以兆延公对寻找火明公墓很有信心不无道理。
“多派几个人去,”有人建议说,“每处张姓人去十人。”
“现在又不是去打架,”有人反对说,“各处张姓人去三、五个人就行了,也有二、三十人了,去到遇到阻拦,再召集人马去也不迟,现在一下子去这多人,人家以为你是存心去打架呢!”
“我也认为有二、三十人去就足够了,”兆延公说,“此去是依六儿的教法,看火明公会否在人家墓界内,或者会在瓦窑坪什么地方,也依六儿的教法找寻,如此,不必太多人去。说实话,单凭一块青砖,说火明公就在人家的墓界内,也很牵强,虽然有据,尚且缺理,如果依火明公这样的穴名和向档,明白火明公不会是在人家墓界内,那就更好,不用烦到人家,如果火明公确实会是在人家墓界内,那我们也就有理有据了,到时寻与不寻,找与不找,容后再议。”
兆延公也认为此去不用多人,“洛阳铲”如此好使,何需人多?虽然是族中大事,多个人去总是好事,但考虑到吃食住宿问题,也不能去太多的人。
“三哥说笑,”有人说,“寻与不寻,找与不找,还用再议,如果有理有据,不要说火明公在人家墓界内,就是在阎罗王屋里,也要寻找。”
“就是。”大伙都这样说。
于是决定每村去三、五个人,选派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去。
临散会,兆延公分散人马,往各地通知张姓族众,选派族人,约期各去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