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可能因为太累了,永柏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又想到秀英姑。
那些年,女孩子都喜欢踢踺子。
秀英姑踢踺子的技艺很好,她的小脚好象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踺子在她的脚上上下翻飞,怎么也不会掉落地上。她专心致志地踢着,头上的那条小辨子随着她优美的动作在起舞着。孩子们在旁边齐声地为她数着数:
“一、二、三......七、八、九......六十、六十一........九十、九十一.......”
就要到一百了,永柏正巧从晒场走过,在秀英姑背后大声地喝了一声。
秀英姑愣了一下,动作顿了一顿,再伸脚去踢,已踢偏了点儿,秀英姑赶忙要去补救,已来不及,踺子就掉了下来,孩子们刚数到“九十七”就停住了。
“不算,不算,不算。”秀英姑说着,捡起踺子要重新再踢。
可孩子们不依,吵嚷着要轮到下一位踢。
秀英姑气得把踺子摔在地上,然后朝永柏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永柏,要永柏公“赔”。
“懒我?”永柏公嘻笑着说。
“不懒你懒谁?”秀英姑气汹汹地说。
孩子们也帮着秀英姑喊起来,要永柏“赔”。
“怎么赔?”永柏笑着问。
孩子们也不知道该让永柏怎赔,有人商议一下,就让永柏下莲塘帮摘莲子莲花。
于是永柏就带着孩子们去到莲塘,脱下小褂就跳下去。
永柏摘了几枝莲子莲花扔到岸上,孩子们就在岸上抢。
“帮摘那朵。”秀英姑在岸上跳着,用手往莲塘里指。
永柏顺着秀英姑的手指,正要折那一枝莲蓬。
“不是那朵,不是那朵。”秀英姑大叫。
“是哪朵?”永柏问。
“那朵,那朵。”秀英姑跳的更欢,小手乱指着。
“那朵吗?”永柏走出两步,指着一枝更大的莲蓬问。那枝莲蓬就要开了,花辨蓬松蓬松的,似放未放,确实很美。
“不是不是,那朵那朵。”秀英姑着急地喊。
“那朵。”永柏又指着更大的一朵莲花说。那朵莲花已经怒放了,还有一只蜜蜂在上面叮蜜,也是很美。
“不是不是,那朵那朵。”秀英姑还是跳着,叫着,小脸都急红了。
永柏看着秀英姑着急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狡狤的笑,他朝着秀英姑手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看秀英姑。
突然,永柏往水里一沉,接着人就在水中乱扑乱腾,一边喊着“救命。”
孩子们一下子慌了,有孩子赶忙跑回去喊人。
“牛儿【永柏小名】。”秀英姑惊恐地喊了一声,便“扑通”地跳下莲塘,一面哭着叫着,一面不顾一切地朝永柏跑去,但脚下一个打滑,自己反倒摔在水里,接连喝了几口塘水,秀英姑更慌了,手脚乱打乱踢。
还在岸上的孩子都乱叫起来。
秀英姑在水中挣扎,发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看淸楚时,却是永柏。
原来永柏是好玩,故意装出溺水的样子要吓吓人家,不想秀英姑跳了下来,自己也慌了,于是赶紧过来救起秀英姑。
永柏将秀英姑抱近岸边,孩子们帮忙七手八脚地将秀英姑拖上岸去。
“死牛儿,死牛儿。”秀英姑哭着,双手乱捶着永柏。
永柏抹着脸上的水,朝秀英姑张着嘴傻傻地笑。
“我怎知你会这傻跳下来的。”永柏说。
“我怕你会死了。”秀英姑边哭边说。
这时有大人过来了,发觉没事,大家松了口气,问明了原因,训了永柏一阵,说永柏不该如此胡闹,喊两人赶紧回家换衫,又将孩子们都轰回去了,不许在莲塘边玩。
想到这儿,永柏不由地笑了。
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让人捉摸不透,比如“心灵感应”,你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对方也不知你在干什么,但对于心有灵犀的人,你干了些什么或正在干什么,对方会有一种感应,相反,对方干了些什么或正在干什么,你也能感应到来。这不,永柏在这边儿想着秀英姑,那边厢秀英姑也睡不着。
自被永卓惊过之后,秀英姑更热切地盼望永柏的媒人快点登门,她总感到有双眼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盯着她,那双眼睛充满邪念、发着淫光,这让她心惊胆战,她盼望早日过门,和永柏拜了堂,名花有主,她就不用再害怕了。
而且,她越来越担心自己会有了,她留心自己身体的变化,发觉那东西不来了,她也不敢问别人,也不敢对别人说,她只是试探性地问过二婶,二婶笑她不知羞,女孩人家也问这事,但二婶还是告诉了她,女孩子那东西不来了,未必就是有了,但如果那东西不来了,接着又呕又吐又想吃酸,那应该就是有了。于是她时常会感觉自己好象要呕又好象不呕,时常要吐又好象不吐,时常想吃酸的东西又好象不想。
这天睌上,秀英姑刚入到房,雄盛婆就跟入来了,说前些日李姓茂斌婆同她笑过,要为秀英姑和永柏说媒,问秀英姑的意思,若秀英姑同意,媒人就很快上门来提亲了。秀英姑听母亲如此说,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扭捏地说:“我冇识【我不识得、我不知道】。”
雄盛婆已看出秀英姑的意思,就走出房去。
刚要出房门口,听到秀英姑在后面把她叫住:“妈。”雄盛婆回过头来,秀英姑却又把头低了下去,不说话了。
“什么事?”雄盛婆问。
“是永柏我就嫁。”秀英姑嗫嚅着说,细细声的,说着,脸更是红的厉害、也热着厉害,好象有一盆火才面前烘过。
“知道了。”雄盛婆笑了,出了去。
秀英姑转过身仆在被面上,害羞着而又幸福地笑。
她感激母亲,母亲来征求她的意见,多少人洞房前还不知道所嫁的人是谁,母亲能让自由选择;她感激命运,命运眷顾着她,让她能挑选得这好的如意郎君,她恨不得现在就能和永柏拜堂。
其实,她和永柏也拜过“堂”了,那是孩童的时候。
那一次,秀英姑和小伙伴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秀英姑人小,轮到她扮老鹰,许久也捉不到一只“小鸡”。
这时,永柏过来了,秀英姑就让永柏帮捉“小鸡”。
“不行,不行。”孩子们都异口同声地反对说。
“怎么不行?”秀英姑不服气地说,“他同我好,怎么不行?”
“好也不行。”有孩子戏虐地说,“要好到成两公婆才行。”
“对。”其他的孩子都叫起来,“成两公婆才行。”
“成两公婆又怎样?”秀英姑也大叫起来,“我们就成两公婆,还不行?”
“说说不算,说说不算。”孩子们依然不依不让,又跳又叫的。
“怎么才算?”秀英姑大声地问。
“背入房,睡觉,这才算。”孩子们笑了起来。
“背就背,睡就睡。”秀英姑一甩辨子,挺胸仰头地说。
于是孩子们用树枝建了间“房”,让永柏公背秀英姑入房,两人在里面拜了三拜,然后睡了下去,孩子们围着“房”唱:
“月光光
照新房
新房靓
新娘靓
新郎笑得嘴堂堂”
这样,仪式算通过了。
永柏帮秀英姑捉“小鸡”,很快就捉到到了一个。
想到这事,秀英姑的脸又红了,但她又忍不住幸福地甜笑起来。
“那次拜堂算数,那该多好!”秀英姑向往地想。
可怜我们的秀英姑,现在还做着如此甜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