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和冲岭山顶静静地探出头来,窥视着曲折延绵的城金塘,城金塘上弥漫着红色的雾纱,雾纱轻轻的,颜色是淡淡的,而塘里苍老的莲叶,被阳光抹上一层紫霭的色,晨风吹过,那抹紫色就随着莲叶抖动,莲叶上的露珠也就骨碌碌的滚动着,发出五彩的光,闪闪烁烁的,偶尔有大颗的露珠从莲叶面上滑下水里的声咅,打破了莲叶深处的寂静。
在祖光六合大垌的马尾塘窝,三双眼晴正透出莲叶缝隙,偷窥着对面的长颈塘。
正是永柏、达松、元斌三人。
原来三人早藏在那儿多时,候着天亮日出。
水及腰深,凌晨的水尤其地冷,三人忍着水冻,静静伏着。
那年代的人比现在的人耐寒,现在的人“霜降三朝、过水寻桥。”霜降过后,就怕着水了,那年代的人,不要说“霜降”,就是“小寒”、“大寒”、“小雪”、“大雪”,赤足渉水踏冰,也是常事,城金塘畔的人“三九寒天”下塘里捕冻鱼,也不鲜见。
如果不是翻译官的供述和受芝公的告知,很难想象那儿是日本兵的油库。在飞机场附近的村落,为战备需要,建了一个兵房,住十多个日本兵,谁也不会在意,就好象当初日本兵驻一个班在梅令村“李氏祠堂”,理所当然的事,谁会去乱想人家什么了?塘堤上长着密林修竹,机关枪工事就隐藏在竹丛根下,外人倘不留意,哪个发觉得了?油库门口掩影在竹林条叶中,没人告知,谁个会去想那儿地方会有什么?油库上面又是一座岭头,岭头上有草有木、草木丛生,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永柏的目光落在塘堤上那排如屏如障的修竹上,修竹上多有泛黄的叶子,终于,永柏的眼睛盯在北面修竹下的一堆稻草堆。
晚稻收完,有人担回来的稻草就堆在那儿晒场边。
突然,永柏险些要跳了起来,他到底是领悟透了秘密油库的破绽,秘密油库伪装的巧妙,但也犯了兵家大忌,防卸阵地宜视野开阔,但日本兵并不砍了油库两旁、城金塘畔上的竹木,永柏并不认为日本人不懂兵法,而是相信日本人为了更好地伪装油库、隐藏油库而故意这么地做的,为的是不引起外人注意,油库没被发觉,什么问题都不复存在了。
确实,日本兵不是单凭飞机和大炮就能打下大半个中国的。
“点燃那堆稻草,火会蔓到长岭儿这边儿吗?”永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问。
“从竹叶蔓过?"达松问。
“能吗?”永柏又问。
“竹叶这湿,”达松说,“怎蔓得过?”
“湿柴怕旺火,”元斌说,“火势够旺,又有北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应该能蔓得过去。”
元斌对山火的经验要比达松多。
永柏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那草堆一眼,说:“回去。”
三人就依着原路退了回去,小心翼翼的,从祖光岭的出水渠返回。
在金鸡冲,永柏将行动计划说了,大伙儿一片沉默。
突然,达勇叫了起来:“早有永柏老表在此,当初我们也不至于被曰本兵猎落西江,那时谁饮的水最多?”
大伙儿笑了起来。
“那夜我们没有杀那个翻译官和那几个伪军,他们会不会回去?回去了会不会告知日本人,说有人已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油库?”笑罢,达健不无担心地说。
“他们哪敢?”永柏笑着说,“第一:他们不敢回去;第二:他们就算回去,也想好了应对,断不敢将向我们供述了秘密油库的事说了。”
大伙儿都觉得永柏说的有理,你泄的密,你还敢说?天大的密你泄了出去,你还敢说了,你不怕死?
后来,梅令村人听树宽公说,有一个翻译官和五个日本兵衣衫褴褛跑回飞机场,有人身上还带有血渍,好象是好不容易才能跑回来的,还得到了大木繁野的夸奖,时间节点都对上了,极有可能就是那几个被联合队放了的人。
如果真是那几个人,果然是经过了刻意伪装,而且还有人进行了自伤,编了故事得到了日本人的相信。但应该对向别动队泄密油库的事是守口如瓶,否则,日本人不会不向黄屋儿所在的秘密油库增兵或加强防卫。
至于人家编的是什么故事,谁个得知?直到现在,还是个谜。
梅令村人认为最好的解释是:他们说火船中了埋伏,交火中飞机油爆炸了,带队的和机枪手牺牲了,他们落在水里,九死一生才逃得回来,枪也沉入水底了。当然,所有这些,早得串好口供,而且定好联盟。
飞机场太多事务,大木繁野终日是焦头烂脑,比这一船油被劫更重要的事还有许多,大木繁野哪有时间事事深究细究?
但这些,毕竟都是推断,而且,那几个人未必就是别动队放的那些人。
永柏让雄业、定庆速回梅令,入山寻自己村的抗日自卫队。
“如何能轻易寻到?”定庆问。
“刀山上走。”永柏说。
达松等人都不明白永柏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定庆和雄业是知道的,匆匆地去了,留下元斌在为达松他们做着解释。
“土匪的暗号真多,也实奥妙。”达松叹说。
元斌得意了,说日本兵特工队在山里必斗不过梅令村自卫队,日本兵虽然也必然经过丛林作战和生存训练,但比起梅令村自卫队差远了,在箥箕弯见过日本兵煮吃,日本兵一不该在露天生火,露天生火最易被人发现;二不该生火时没人扇烟,烟不扇散就会暴露目标;三不该走时没掩埋炭烬,没有摆了痕迹,这样会让人发觉行踪,山里打仗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可见必被自卫队打败。
元斌又说些做匪常识,说得起兴,滔滔不绝,达松等人听得耳油溢出。
“想不到入山做匪,也不容易,要懂得这多。”如勇说。
“没有人带携,千万别轻易做匪,”元斌吓唬大伙儿说,“分分钟做匪不成,反遭其害。”
没有人敢顶撞元斌,元斌也就越是得尺【得尺:得势】,永柏是在心里暗暗地笑。
但永柏也不得不承认,元斌说的确实在理,这多的土匪生存法则,元斌确实懂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