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那是怎样的一声巨炸。
所有的人都惊呆住了。
爆炸声惊天动天,仿佛天地都要被炸开了。一时间,天在战抖,地在战抖,松木树上的松针,“哗啦啦"地往下掉,落在人的头上,落在人的肩上。
整个“俭德公墓”一下子被抛开了,火光与硝烟之间,泥士飞场,乱石纷飞。
有石块飞落到北记塘的、飞落到瓦窑窝的,落在水里,“乒冗”地响,如鱼跳虱惊。
响声在崇山峻岭亡间“隆隆”地回荡,在天与天之间“隆隆”地回响,风不吹了,云不动了,时间也停止了,人们都迸着呼吸,大气也不出一声,好象都在等着某种东西过去。
"永柏。”倒是牛栏冲那边有人先叫了起来,于是,人们就向“俭德公墓”跑去。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结局是这样地悲壮。
张姓人得救了,而我们的英雄、我们梅令村的英雄,就这样悲壮地走了。
此时,日本兵已过里洲,就到梅令村路口了。
春祺公让张姓人赶紧地才牛栏冲口出来,从“俭德公墓”后背转入和冲岭冲口。
许多人哭着泣着走过俭德公墓背,走出很远,还有人不时地回头来看。
也有张姓人走近“俭德公墓”来看,春祺公和春瑞公也过来了,但见“俭德公墓”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这墓就这样地被炸开了,这座曾经让张、李两姓人发生血腥械斗的祖墓就这样地被炸开了,这座曾经让李姓人不惜用生命和热血来捍守和保护的墓就这样地被炸开了,这座曾经让张姓人困惑了多少年的墓就这样地被炸开了。
而这座墓被炸开的同时,又向张、李两姓人展现着怎样的真相。
有人惊奇地发现,俭德公墓松泥裂缝里竟然露着两个金斗【金斗:又叫金瓮,一种装骨骸的瓷器罐】,在大坑的西南角和东北角两边。
三、四个人赶忙跳进墓里扒挖,将两个金斗扒挖出来。
金斗已被震破,露出里面的骸骨。
大伙儿更惊奇地发现,二个金斗的样式竟然是一模一样,同是釉黄浮刻二龙戏珠。
历史就这样地巧合。张姓火明公葬在李姓俭德公百多年前,但李姓人有钱,还能买来百多年前出窑的金斗来葬俭德公。
大伙儿赶忙去找金斗上的记号,以分辨哪个金斗是火明公的哪个金斗又是俭德公的,但这时,还能有什么发现?
也许当年就没有在金斗上留有什么记号。
五百年前的骸骨和四百年前的骸骨也没什么两样。
突然间,一切都明白了,张、李两姓人明白了一个现实,并且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两姓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争,也再也没有什么可吵。
依当地葬金【葬金:安葬先人骸骨】习俗,墓仁不会堆在金斗正上,要偏左或偏右,不能压得太正,而两斗正好在墓仁的一左一右,族谱没有记载,李姓人也不能肯定俭德公的墓仁是偏左还是偏右,俭德公所葬的位置和张姓火眀公就这么一点距离,早先挖出的那块“张”字靑砖,也说不准离哪个瓮近哪个瓮远,拿不定是属于哪个瓮的,谁也就不敢说哪瓮是俭德公的哪瓮是火明公的了。
这就决定了张姓人不敢让李姓人将哪瓮骸骨移开,移开哪瓮骸骨都有移错火明公的可能。而李姓人也不得不按受,确实是俭德公葬近人家火明公了。
但这时双方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出现张姓人要李姓人迁墓的事,也没有出现李姓人要张姓人抱开金斗的事,大伙儿都不停地唏嘘着。
原先村会上张、李两姓人同台而坐,张姓人也让张姓的民团团员到自卫队报到,两姓人都同意着永柏和秀英姑的亲事,那是怎样的貌合神离,只是因为日本兵来,两姓人在大义面前不得不作出一种表态,在遭受外敌欺侮的时候,两姓人不敢制造事端,不敢闹不团结。现在,人们还记得那些在械斗中死去的人的名字,就是因为这两个金斗,他们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人们还记得就是因为这座祖墓,张、李两姓人走过了怎样的历程,两姓人都付出了怎样的惨痛--因为怀疑先祖火明公就在“俭德公墓”碑界内,张姓人要入“俭德公墓”碑界内寻,李姓人不愿和张姓人世代成仇,坚决回绝张姓人请求,却不想事以愿违,终于形成械斗,两姓成了仇恨,但事实却是明白地告诉着张、李两姓,两姓人不能有争、不能有吵、只能团结、不能分裂,两瓮金斗不能分开,只能葬在一起。
双方又想着方才的血战,更是百感交集。
春祺公走了过来,和树祥公拥在一起,两人都纵横着老泪,但两人竟然都没有话说,只是紧紧地拥抱着,用手互拍着对方的肩背,似乎在相互地安慰着,又似乎在相互地激励着。
春瑞公的手也和树生公的手握在了一起。两个最坚定的张、李两姓决裂者,现在是泪目相对。
“那顿打,打得老表你......痛吗?"春瑞公问。
春瑞公是问树生公两人在仁吉晒场被日本兵另在杨桃树上痛打的事。
“有表台陪着,痛死也甘啊!”树生公说,“别说了、别说了。”
二人的手紧紧地握着,因为太多用力而显得激烈地战抖,谁也舍不得首先把手松开,两人就任由眼泪流着也不去擦拭。那是怎样的一种握手,随着那两双手的抖动,所有的冤、所有的仇,都在这一握间泯灭了,换之而来,是相互间的无限的内疚、歉意和惜痛。
有人过来报告日本兵入村了,树祥公让人赶忙原地又埋上那两瓮骸骨,茂伟公招呼大伙儿向禾冲口退去。
此时,人们已将英雄们的遗体收拾好,永柏的遗体只能用竹席厚厚地包裹着,张姓人也上前帮忙,人们就抬着英雄们的遗体边哭边退。
树祥公和春褀公两人挽着手入冲,不知是谁携扶着谁。
人们全部进入禾冲岭冲口,听闻日本兵的枪声,日本兵正出村背岭,朝瓦窑坪扑来。
待日本兵赶到瓦窑坪顶,村民已上禾冲岭界。
好险。
日本兵入到禾冲肚,见村民已上到禾冲界顶,正要过界,日本兵就在禾冲肚朝和冲界顶放了两炮,然后放木堆火。
禾冲肚内先前的火还没全熄,还有多处起烟袅袅。自卫队见日本兵堆火,料想日本兵不会再追来了,就在禾冲界顶上停住。
日本兵果然没有再追,而是抬近禾冲肚内的日本兵尸首扔进火上焚烧,然后收拾灰骨回去,一路又烧沿路那些日本兵的尸首。
加藤正武的尸首是被日本兵抬回机场。
日本兵不追,梅令村人也不过藤县了。永柏的遗体就停在禾冲界顶。
茂海和茂海婆来了,雄盛和雄盛婆也来了,茂海婆没有哭,只是将一张床单盖在永柏的席裹上,然后久久地望出机场,一动不动。
茂海婆不哭,更多的人哭了,禾冲界上是一片哭声。
茂伟公向两个婆子使了眼色,两个婆子上前将茂海婆扶开,茂伟公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有人堆起了火,为永柏祷拜,也为那些在这场战役中牺性的英雄们祷拜。
自卫队列队在禾冲界顶上朝天放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