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怎么富裕的知府大人早就东拼西凑挤出来一处还算过得去的府邸。
北地知府姓晋,出身并不显赫,是靠科举中进士,然后外出任知县知州,一步步爬到了如今正四品的平凉府知府的位置。
他现下已经年过五十,因为过多操劳政务,身子骨也不好,在干燥的雍凉之地还得一直忍受从北面刮来的黄沙。他打算再坚持干几年,看看能不能为子孙谋个职务,然后就退休回荆南的老家享清福。
这就是如今寒窗学子们的苦衷,如今各地世族并立,许多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弟,都能轻松去州府或者卫所挂个职。面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五品千户,还有旁边那个据说是汉国公长子的六品兵部主事,哪像自己当年在地方熬了十多年的知县知州才得以到平凉府这个捞不到多少油水的地方当个知府。
晋知府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诉苦半分。如今丽妃和公主不走陇州那边的大道,专门绕了个大圈从北边的贺兰山去凉州,对于自己来说是个苦差事,可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把宫里的人伺候好了,不说得到皇上的欢心,远在凉州城的姬老刺史也可能封赏自己。
“唉…”
身子骨不好的晋知府嘟囔着:“要是能去京城捞个光禄寺卿这般清贵的官当当多好啊…”
晋知府迟疑了一下,心里又打了自己一巴掌:“唉,贪心不足蛇吞象,可别到时候连这里的知府都丢没了…”
一如既往,刘汉业他们在府邸边上逛着,跟表面上高冷但实际很健谈的南宫都统学着怎么布置军队,怎么管理马匹装备,怎么围结哨口,怎么预防刺客。
刘汉业特地向南宫都统询问了许多关于西北驻军,卫所制度,关隘地形的问题,南宫都统和他手下两个指挥佥事都一一作答。
除了百般无聊的秦婷,其余三人都聚精会神得听着,然后展开讨论。
这也是七大剑派派遣他们护送丽妃公主去凉州的另一个目的。剑派和朝廷可以给予他们基本的官爵,但要想更进一步或者日后继承师门大业,就必须培养这些基本的素质和知识。
要知道,七大剑派地处修行界,但可出了无数边关名将,不单单只是武学境界高绝的冲锋匹夫,更是熟悉战术战略,懂得行军步阵的帅才。
张藏锋表面和和气气,其实内心最为争强好胜。当年输给慕容煌,隐忍三年成功复仇,不惜去修习艰苦万分的玄冰神掌。如今他步入军旅仕途,自然想出人头地,挂将拜相,讨个世袭的侯爵当当。
刘汉业出身公侯世家,父亲是十年前威名远扬的骠骑大将军,统帅大军破过蒙元的汉国公刘汉瑜。其祖父刘天史虽然做的是文官,但也是当年的兵部尚书,熟悉边关布防。由此汉公府除了四书五经那些经典,便是兵书和图纸最多了。
汉公府有间装满兵家典籍的书房,藏书众多,便是兵部的官员,也常常去洛阳借阅典籍。由此刘汉业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于军事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和兴趣。
至于林至潇为什么也听得聚精会神,那秦婷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了。难道这个平时就喜欢看医书弹古琴的潇洒士子,也是个从小梦想在边关建功立业的天朝好儿郎?
这边四个人和南宫都统在屋子里彻夜长谈,那边还在贺兰山不知道查些什么的欧阳超魏不羽在一家贺兰山脚下的酒肆喝的伶仃大醉。而身在平凉府直辖下一座并不出名的小县城里,一身布衣的上官天策和关莹正疲惫得回到了县城里一家朴素至极的小客栈,倒在角落里一张桌子上。
“哎呦,两位回来了…”
小客栈的掌柜的还没有睡,坐在前台喝着小酒,右手指尖翻着一本书名叫做绣榻野史的青皮小书,读着津津有味,陶醉其中。
上官天策揉着疲惫的腰,心里暗暗骂刘汉业给自己安排的什么苦差事。他刘汉业自己好好的呆在奢华的北地城接待府邸,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好歹也算是队伍中三号人物,却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县城跑东跑西。
“掌柜的,来点茶水糕点腰果,再来些牛肉热炒…”
上官天策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毫不顾忌他玉扇公子的风流名号。别的不说,他上官天策作为有名的公子哥,口袋里银两还是绝对够多的,要不是这个小县城实在没啥东西可以吃食,他真想马上烤一只羊腿来解解馋。
有钱不赚非君子啊,掌柜的赶紧粘口吐沫,在书页上折了个角,做个记号。然后答应了声,小跑向后房。然后调侃句你们小两口今晚这么累还**么,要是来的话给他老张留条缝。
关莹面露疲惫,也是懒得搭理这个嘴上很不老实的中年掌柜。她四日前和上官天策先行到此地,为了掩人耳目,就和上官天策假扮受家族委托,来凉州做马匹生意的夫妇。
还好是上官天策假扮她的夫君,要是其他随便任意一人,她关莹绝对会把布置整个计划的刘汉业一剑刺个窟窿。
应该是上官天策早就跟掌柜的说好了,掌柜的去后房把菜一热,粗粒的茶叶一沏,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二位,喝些热酒么?茶也清淡了些,可不下菜。”
姓张的中年掌柜又坐回到了前台的小板凳上,喝着几文钱就能来一壶的烈酒,继续翻看着那本青皮小书。
上官天策看到温热的饭菜就两眼放光,掌柜的前脚刚走,上官天策马上抓起馒头就开始吃食,关莹看着上官天策这般模样,心想幸亏是在这儿一个小县城,要是在长安,非丢死人了不成。
上官天策嘴里还塞着馒头碎片,听掌柜得这么一说,一时没能回答的了。掌柜的以为上官天策觉得没必要,于是笑笑说道:“没事,不要钱的,自家热的凉州烈酒。就是看小哥你能不能干的下。”
上官天策吹牛皮从不打草稿,拍拍胸膛:“本公子别的不说,自小在并州出生,那都是喝汾酒长大的,什么酒喝不下?…”
关莹白了他一眼,心说你要是能喝酒,就不会在礼部尚书府滴酒不沾,生怕喝醉了露丑给了那王紫嫣王小姐。
掌柜的爽朗一笑,暂时放下了那本青皮小黄书,竖起大拇指:“小哥爽快,一开始还以为你长的人模狗样的,就是那吃不了苦,非来这穷地方硬逞英雄的纨绔子弟。今儿一看倒是挺有些咱凉州江湖的风范。”
掌柜的一边在小炉上热着酒,一边吹着牛皮:“小哥你晓得嘛,咱凉州的酒,不说滋味,那也是赫赫有名。知道这儿有个地方叫酒泉么,就是从这儿再往西。当年咱大汉的骠骑将军,对,就是那霍去病,二十岁的年纪独领一支偏师,孤军深入,大破匈奴右贤王,夺得了今天咱叫凉州的河西走廊。霍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当时皇帝的庆功酒到了,只有一小坛,咱霍将军不忍独饮,就把酒倒入了溪水,让三军将士们喝着掺杂着酒水的溪水,一齐狂欢。后来大汉建郡县,就把那叫做酒泉了。咋样,牛不牛撒。”
掌柜的难得能在外乡人面前逞一逞英雄,当下是唾沫纷飞,生怕面前那年轻公子小瞧了他:“还有那张掖郡,就取自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腋。当时匈奴蛮子是怎滴说来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你说咱霍将军霸不霸气,爽不爽利!”
上官天策也是难得能把酒言欢,平时碍于自己身份,说话大多都得含蓄三分,想说出的话一说出口都变了个味儿。如今反正除了身旁关莹那妮子,也没人知晓他上官天策的名头,纵然一会搂着掌柜的去偷看寡妇洗澡,也没人管得着。哦,当然如果关莹不知情的话…
上官天策接过掌柜的热好的凉州烈酒,泯了一小口,差点辣得呛了出来。不过酒品不行,咱身为堂堂靖海候的嫡长子,还不会聊天么?当下是摆出一副江湖人喝酒吃肉的豪爽架势,大谈特谈。
“嘿嘿,说实在的霍将军还是咱并州人呢,跟我是老乡啦。我不就跟你说了么,咱并州人打起仗了不比辽东凉州人差了许多。霍将军有一句话说的好啊,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就说本公子我,至今仍未成婚,就是为了能建功立业,为我汉人争口气!”
关莹正品着没什么香气的茶,听到这话差点也喷了出来。敢情你上官天策成不了婚变成了想建功立业?你屁颠屁颠跑尚书府死乞白赖得追王小姐时可没想过去杀什么敌,争什么口气吧…
关莹懒得听这两个大老爷们在这不知廉耻的吹牛皮,她吃饱喝足,运了运体真气调和,身体马上轻松了许多。
她忽然想起了欧阳超,此时他应该在贺兰山脚下一个快荒废了的小镇里查找当年汉阳居士和一个神秘女子逗留痕迹。按理说按照当时约定的形成,四天前他们一行八人分兵三路,各司其职,八日后一起在平凉府和武威府交界处回合,之后就可以和姬庆之派遣的精锐武威甲兵交接,直入目的地凉州城了。
再然后便要护送还没见过容貌的公主往西边的酒泉府走一走,去敦煌府看一看闻名天下的佛教壁画;最后他们一行八人就可以彻底告别大部队,带上皇帝特地派遣的几名大内高手和向导,一起直入西域天山,寻找汉阳居士的遗物和下落。
“唉…在这鬼地方查什么西宁卫镇抚的贪污巨款,刘汉业是吃饱了撑的?这种事情交给巡按大人就好了,我一女子从何查起啊?”
关莹心里嘟囔着,随手翻看着这几天走南奔北搜集齐的资料,根据刘汉业不知哪里得来的提供的线索,矛头直指向三年前从这个叫青仓县的小县升任平凉通判的旧县令裴藏海。
这时,上官天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一脸严肃,眉头紧皱。朝关莹递过一张纸条,然后指了指停在手臂上的一只浑圆雪白的飞鸽。
关莹见到那只被秦婷在长安城整天带在身边的青灵飞鸽,心里马上闪过一丝不安,她接过纸条,然后缓缓打开。
三天前,为了加以联系,这只飞鸽在欧阳超和魏不羽手上。
如今纸条上用鲜血写着个八个字:二三五四六三,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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