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云望着桌上的饭菜,顿感无力,一碟是青菜,一碟花花绿绿的,他也瞧不出名堂,然后就是几张面饼,怪不得那老家伙见着兔子像几十年没见过女人的劳改犯犯花痴一样,他指着那碟花花绿绿地东西说道:“这是什么菜?”
赵弘殷笑道:“在下厨艺不精,让子云见笑了,这牒菜是用紫菜菊所做,取其花瓣与嫩叶清炒而成,入口柔嫩异常,吃完满口菊香,小岚最爱吃了,而这牒菜是紫菜做的,也是小岚最爱吃的。”
原来如此!罪魁祸首终于找到了。
老头子也不动筷,笑眯眯地说道:“老夫这里粗茶淡饭,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管个饱肚,你们一路来此,路途幸苦,怕是早就饿了,你们多吃点。”
陈子云在心里对着老头子竖起中指,说道:“老先生实在太客气了,你是长辈,又是我三人的救命恩人,我们又怎能以客人自居而越礼呢,前辈请先动筷。”
众人怔住。
“好吧,那我先动。”老头夹上一大筷子紫菜菊,径直送入陈子云碗中,接着说道:“好了,各位请吧,再客气老夫就生气了。”
陈子云怒目瞪了老头一眼,夹起一筷子菜送入风铃碗中,说道:“风铃今天在厨房幸苦了,应该嘉奖。赵大哥也多吃点。”
老头子呵呵一笑,缕着胡子说道:“恩,孺子可教啊。”
陈子云真想骂他一句,倚老卖老,滚粗!
用餐之后,碗筷都叫赵弘殷与风铃收拾了,黄岚与王灵芸跑进屋里嘀咕去了,陈子云无事可为,慢慢踱出小屋,此时已经是深秋,但难得的是今晚万里无云,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漫天的星星时闪时亮,远处的山在月光下显得更加伟岸、陡峭、黝黑外面风声虫呤,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经过了大半晚的波折,这无异显得周围更加无比的宁静祥和,好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陈子云环顾四周,发现草屋背靠山腰,其余三面皆是山林,屋畔有一条小径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处,陈子云负手站在园中,静静地看着四周的景物,眼睛有些湿润,他突然想家了。
夜晚总是让人变得脆弱起来,他感到自己似乎又变成了前世的陈子云,那个内心彷徨,迷茫颓废的陈子云,前世的他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目标,他总以为是他父母管着的原因,但是到了这个世界他没有了父母的叮嘱,他彻底自由了,却依然找不到路在何方?他就像是溺水的孩子,在这乱世的洪流中沉浮不定,却无力掌控。
最可气的是,对付一个女人,居然需要靠解裤带才能解决,这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悲哀啊。
一阵悠扬地笛声传了过来,低沉的,忧郁的,悲伤的,缥缈虚无,像一股清泉在山间流淌,悠扬飘荡、绵延回响。
陈子云为之一颤,静静聆听,他虽不通音律,不懂笛声,但这笛声似乎融入了他的灵魂,他感到了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忧伤,勾勒出了他无限地回忆。
良久,曲毕,陈子云静静地站着,当一个人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他有可能变得多愁善感,也可能变得麻木,陈子云眼角挂着一滴眼泪,他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了,不是冷的,也可能就是冷的。
“陈公子。”
一声呼唤把陈子云从回忆中唤醒,转过头看去,却是王灵芸,问道:“黄岚呢?”
王灵芸和他并肩而立,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说道:“我与她在屋中谈心,正好听到笛声,她说这曲笛声乃是前辈所吹,就去找前辈了,不知道前辈心中有何旧事,能让他吹出如此伤心欲绝的曲子,让听者流泪,闻者感怀,陈公子,你刚才在想什么?”
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鬼?陈子云心里嘀咕着,指着天空那轮弯月,有些惆怅地说道:“我在想,我父母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正站在这月亮下面?如我思念他们般思念我。”
王灵芸有些释然,笑道:“陈公子,我不得不提醒你,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想,令尊令堂大人定会在梦中遇见公子,以述相思。”
陈子云点点头,望向天空,念道:“望见明月,回忆故里亲人,让我想起一首词来,小姐是否有兴趣听听?”
王灵芸点点头:“如此情景,让人心生有感,当然应配以诗词,公子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是可惜,此月却非彼月.”
王灵芸诧异地望着陈子云,问道:“这是什么词牌?灵芸竟从未耳闻,想不到陈公子的文采如此之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当真是首好词,不知最后一句‘此月却非彼月’是何意义?陈公子可否给灵芸做一会夫子大人?”
陈子云难得脸色一红,说道:“此词名为水调歌头,乃一位大贤所做,最后一句是我的一点小感叹,并不是词中的句子。”
王灵芸眼睛转转,说道:“既然公子能有如此文采,灵芸斗胆做上一首,请公子评教,听好了,烟染月影绰约娟,半隐轻霭半婉转。蟾宫何曾有缺圆,只是人间人阑珊。”---网上摘录
陈子云扰扰脑袋,要他背诗还行,评诗纯属扯淡,于是避开不谈,说道:“听此诗的意境,小姐似乎心中有伤心事?”
王灵芸轻轻叹口气,一双水眸偷偷看了陈子云一眼,点头说道:“公子实乃知音,灵芸从小生在富贵之家,不愁吃穿,别人只知我达人雅志,羡慕得很,却不知我只是玉盘棋子,暗自神伤,有时候灵芸反倒羡慕他们悠闲自在的生活,没有人为他们强行安排自己的前程。”
陈子云想起前世的自己,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从高中的文理分班到大学的填写志愿,父母的意见几乎包办了大半,那时候自己心里的感受倒与王灵芸完全一样,于是笑道:“这里离镇洲相隔千里,小姐倒不必发愁,徒增烦恼。”
王灵芸看向正升起炊烟的厨房,里面传来赵弘殷与风铃的笑声,她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道:“其实在前辈救我后,我心中就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乘此机会藏匿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刚才听见公子的词调,勾起了我思家的情绪,现在却是想着能陪伴在父母身边,公子,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陈子云说道:“怎么会呢,相反,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或平平淡淡,或轰轰烈烈,或痛痛快快,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自己的路就应该自己去走。”
王灵芸美目略转,扑哧笑出声来,整个人似乎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高贵而又不失妩媚,说道:“我还以为公子会怪罪与我呢,原来公子是真正的侠义心肠,谦谦君子,小女子灵芸这厢有礼了。”
陈子云笑道:“不过我还不知小姐到底有何伤心事呢?若是小姐方便可否相告,在下必定守口如瓶。”
陈子云在心里嘿嘿地笑,当一个女人愿意把她的秘密分享给你时,就说明在她心里潜意识地想依靠你,想让你保护,那么恭喜你,你很有机会做她的亲爱的,又或者是大哥哥。
王灵芸扬着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想必公子也猜出灵芸家世显赫,不错,家父正是成德节度使王镕,虽然势力比不过北边的李克用与南边的朱温,但也算是一方诸侯,一直以来,父亲靠着依附着李克用,倒也相安无事,但就在数月之前,朱温突然拥重兵围困镇洲,父亲无奈之下,只得向其联姻求和,此次灵芸便是要赶去汴州与朱温之子完婚的。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情,若我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朱温迁怒之下,镇洲势必生灵涂炭,况且父亲名显天下,若我逃婚而去,是为言而无信,岂不使他招天下人唾骂吗。”
王灵芸本来还笑意荣荣的脸越说越凄凉,如一朵娇艳的花朵瞬间被风暴摧残,不留下一丝存在。此时的她深深的眼眸如水般朦胧,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犹如片片飞落的花瓣,由温暖走向落寞。
陈子云看着眼前这个显出柔弱一面的女子,无言以对,陷入一种莫名情绪中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良久,陈子云突然握住拳头挥了挥,王灵芸转头望着陈子云,陈子云嘴角咧着,揉着自己的右手,狠狠地说道:“我记得一位诗人说过,你来世上一趟,至少要看看太阳。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敢爱敢恨也是一生,浑浑噩噩也是一生,为什么一定要为别人去活?”
王灵芸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露出一丝水色,低头说道:“陈公子,我可以叫你子云吗?”
陈子云点点头,王灵芸微微一笑,说道:“墙外春意正盎然,锁在深院却不知,子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也许就是我生在富贵之家的宿命,永远反抗不了。”
说罢咬了咬嘴唇,又抬头望向陈子云,说道:“我明日就向前辈告辞,往返镇洲,子云,你随我一起到镇洲去,我除了答应你的报酬,也求父亲给你个官职,虽然如今世道纷乱,也总比流浪江湖要好一些。”
陈子云叹口气,心道关键是我已经不想去了。
良久,他才说道:“多谢灵芸了。”
王灵芸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抿着嘴,背过身子,说道:“也不怎的,虽然子云有时候妄言无忌,但我总觉得子云是个能靠得住的人,谢谢你,子云。”
陈子云望着王灵芸纤弱的背影,心中既怜意顿生,却又满是羞愧,他深深地叹口气,一阵凉风吹过,树林哗哗地响过不停,却见王灵芸走向屋中,边走边吟道:“秋夜似露水兮独微凉,夜风如旧歌兮意惆怅,流云若淡墨兮终飘散,想不尽愁思,诉不完念想……”
调子凄美惆怅,惆怅。
陈子云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似乎想抓住什么却无力去抓住,到底是什么呢?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