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云默然站立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想这人世间没有人不会有伤心的时候,没有人不会有不自主的事情,就算如那老不要脸的家伙,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快乐,像个老顽童,却也有一些伤心旧事,人在人世间,终究跳不出红尘方外。
他摇头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换着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有此些悲凉的厌世想法,为何现在却变得如此善感,天上明月依旧,人已不再是旧人?
那阵笛声又响了起来,陈子云仔细倾听,却依然找不出方位,正想放弃,却见黄岚快步从那条屋畔小径上走回来,往屋里走去,陈子云想着黄岚从此径而回,那老不要脸的自然就在前面,于是顺着这条曲折的小径走去,竟来到一处河塘边,垂柳依依,从高山上流下一道小溪,汩汩的水流从旁边流向池塘,冷冷清清地月亮斜挂在河塘边的树梢上,老头正站在树梢下,持笛吹奏着,似乎整个天地都融入在了其中,他的面前有一座坟,坟冢孑立,芳草萋萋。
陈子云静静地站着,良久,曲毕,陈子云叫道:“还让不让人休息了,站在坟边吹笛子,搞得跟恐怖片一样,你是不是想招魂啊。”
那老者把笛子插入腰间,转头笑道:“魂没招到,倒是把小鬼招来了。”
陈子云正色道:“呸,我是小鬼,你定然是只老鬼。”
老者哈哈大笑,坐到溪边,示意陈子云过去,说道:“你是小鬼,我是老鬼,大家同是鬼,不妨过来坐下聊聊。”
陈子云走过去,月色下,那座坟更显得凄凉,坟前的墓碑上依稀显出几个字,可惜陈子云只认识两个,‘黄……之……’陈子云坐定,说道:“老不要……你在此吹奏,是因为这座坟的原因?”
老者点点头,随口吟道:“梦里忧身泣,觉来衣尚湿。骨肉煎我心,不是谋生急。如何欲佐主,功名未成立。处世既孤特,传家无承袭。明朝走梁楚,步步出门涩。如何一寸心,千愁万愁入。哎……初见子云,突然让老夫想起一人来,勾起了老朽的往事,故此在此吹上一曲,以述心中伤感,却不想把子云引了过来”
如何欲佐主,功名未成立?陈子云细细品味着,又想起墓碑上的几个字来,他猛然惊叫道:“我靠,难道此坟的主人是黄巢?”
老者惊讶地看了陈子云一眼,摇摇头说道:“不是。”
陈子云愕然道:“不会是王仙芝吧?黄王谐音也差不多。”
老者笑道:“更加不是,告诉你也无妨,此人乃黄巢之子黄皓,怎么样,想不到吧。”
得瑟,陈子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切,這种小人物我怎么猜得到,那你知道赵匡胤的父亲是谁?”
“赵匡胤是谁?”
“再过二十年他就出生了。”
……
陈子云指着坟说道:“这黄皓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黄岚的老爹吧?”
老头点点头,陈子云抓狂了:“那黄岚岂不是黄巢的孙女?咦,不对,你说你背着一个婴儿冲出重围,这个婴儿便是黄岚?靠,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假的呢。”
老头点头道:“你倒是一下子就理顺了。”
废话,这么经典的狗血剧情用脚丫子都能想到。
老者说道:“昔年黄巢兵败虎狼谷,其部十剩其一,黄巢外甥林言趁机叛变,斩了黄巢及他二弟黄邺、黄揆等七人的首级,绑了他的妻子一起投敌而去。”
陈子云摇头道:“太死心眼了!怕死干脆偷偷溜掉算了,干什么杀自己的亲人啊,真不是东西,肯定没好下场。”
老者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处在乱世之中,能维持本心善良的人并不多,恐惧,欲望,包括执着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一个人的心,一个见惯生死的人往往也可能会是内心最麻木的人,他们没有感情,也没有信念。”
陈子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精神病就是这样压抑出来的,看来心理铺导在各个时期的军队建设中都是重中之重啊,黄巢当年在军中设置个政委就好了,专职忽悠……”
老头不理会陈子云的吐槽,继续说道:“那时候,军队失了领导,更加混乱,纷纷投降或溃逃他处,那时黄皓不过年方十八,经老朽劝说,毅然举起令旗,重整部队,突围出去,但在天复元年,在湘被当地地主设计伏杀,自此整个起义军才算全军覆灭,而老朽侥幸带着岚儿逃脱,隐于此处,多年来,老朽时不时在此自省,当日情景,我方军队已溃,而朝廷军队强盛,纵然诸葛复生,也再无生机,明知不可为却劝其为之,老朽愧对于他啊。”
陈子云看着老者脸含愁苦,本苍老的面庞更加憔悴,劝道:“你又不是他的监护人,不必为此伤心,这条路是黄皓自己选择的,没人逼他,况且他满了十八岁,已经属于成年人了,需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全部的责任。”
老者摆摆手,再次叹道:“前人终有前人殇,后人自有后人事,往事已矣,不必多谈了。”
陈子云嘿嘿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这老鬼还做过大官儿。”
老者走到坟前,蹲下身子,说道:“老夫姓皮名日休,咸通八年进士,后遇黄巢,做过大齐的翰林学士,现在想想,不过全是虚名而已,到头来还不是一捧黄土。”
陈子云问道:“我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皮日休哈哈大笑道:“其一,这些不过是老夫心中的私密而已,连弘殷与岚儿也不知情,十多年了,终于吐露出来,当真是不吐不快;其二,王丫头遇逢劫难,子云能舍命相救,足见子云性情纯良,不是那种奸恶之徒;其三,我与子云一见如故,老夫把心中之苦告之于你又有何妨?”
陈子云抓住皮日休说道:“皮老头,既然你都说咱们一见如故,我也就不和你见外了,我看你功夫挺好,不如教我几手绝活功夫呗。”
皮日休打个呵欠,说道:“困了困了,不如回去先睡觉吧。”
陈子云拉住不放手,叫道:“少给我来这套,裤子都脱了,就别整虚的了,一句话,教还是不教?”
皮日休停下脚步,淡淡说道:“学了本领,就算入了江湖,那就一日不得安定了,子云做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不好吗?”
“大丈夫处世,当立功名而慰平生!如今天下藩镇割据,乱象纷呈,致使民不聊生,大唐分崩离析只是时间问题,国已不国,人又何以成人?”陈子云紧张地望着皮日休,一定要答应啊。
皮日休沉默片刻,说道:“你自己相信你说的话吗?”
陈子云嘿嘿一笑:“这不是要表现得高尚一点嘛,再说了,学点功夫不仅能保命,偶尔还能做做好事,不是挺好吗?”
“偶尔做做好事?”
“哈哈,有空的时候就做,平时还得赚钱养家,你当大侠是铁打的不用吃饭啊。”
……
皮日休摇头说道:“学武应从小练习,方能有所成就,子云已至弱冠,经脉已定,肉体已固,纵然去练天下最厉害的功夫,也不会有很高的成就。老夫奉劝子云还是放弃学武的想法吧。”
信你才怪,小说里还经常有经脉废人当绝世高手的例子呢,陈子云当下说道:“行不行要试了才知道,说不定本人乃是那种千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呢。”
皮日休眼睛直直地看着陈子云,半响才微微叹一口气,说道:“也罢,既然你这么无耻地扯出了练武奇才,老夫就送你一本武学图录,你拿去自己参悟,是成是败,就看天意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小本子,递给陈子云。
陈子云紧紧握住那本小册子,双手不由有些颤抖,这可是真的秘籍啊,可不是做梦,他摩挲着册子的封面,上面那三个大字他还是能够认识——‘星辰决’,他徐徐翻开第一页,顿时傻眼,密密麻麻地繁体文字看得他头大,先不管这么多,他合上册子,说道:“这星辰诀厉不厉害?你不要拿本破秘籍来把我打发了。”
皮日休伸手叫道:“不想练就还给我,我拿到山下说不定还能卖上十两银子。”
“算你狠,要不管用我自己就拿去卖了。”陈子云连忙收好秘籍,竖起了中指。
皮日休眼睛里露出笑意,说道:“算你知趣,这星辰诀威力巨大,是江湖传言中的‘四经三诀’中的三诀之一,你要收好了,小心别被别人抢了去。”
切,你就吹吧,陈子云心情大好,说道:“皮老头,你想不想天天正大光明地吃肉?”
皮日休眼睛一亮,凑过来,说道:“你小子有什么想法?快快招来。”
陈子云嘿嘿笑道:“明日灵芸就要向你告辞回镇洲了,路途遥远啊。”
皮日休哈哈一笑,点头接口道:“弘殷确实也该走远一点历练一番了,不过弘殷走后这饭谁做?还是不好办啊。”
陈子云翻着白眼,说道:“当然是由我来做。”
“那你的厨艺如何?”
“反正吃不死你。”
……正在房间打坐的赵弘殷突然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