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玉虽说吃了陶乐给的安心丸,但始终是抽泣离开的。
陶乐眼巴巴望向款冬,他抚她脸颊:“要不,我去打顾西弦一顿?”
噗哧一笑,她恢复了点喜色。思来念去,她还是打给舒心。“嘟嘟”几声后,通了,她开口:“舒心?”
沉默了会,顾西弦自报家门:“我是顾西弦。”
“这是舒心的手机。”陶乐单手扶额,尽力克制住怒意。
“你是她朋友吧,她晕倒了,我送她去医院了。”顾西弦站在走廊尽头,手焦虑地抓着墙,墙上残留丝丝缕缕的血迹。
陶乐这下慌了:“医院和病房号。”
顾西弦如实相报。
见陶乐着急,款冬猜到七八分,还是询问:“怎么了?”
“舒心住院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陶乐一骨碌把桌子上闲置的东西全都撸进包里,“我要去看看。”
事关舒心,款冬理解陶乐失常的紧张,按住她发抖的肩膀:“我陪你去。”
“好。”霎时间,她不愿去考虑她和款冬一起去了医院,如果有顾客上门怎么办。她只知道她可以握着款冬的手去面对可能不太好的事了。
时间紧迫,款冬拦了出租车。一路上,他都握着她的手,让她心安。
她忍不住说:“舒心会出什么事呢,难道顾西弦那个人渣对舒心也动粗?”
“先别乱想。”款冬一手给她捏着,一手高难度地轻拍她后背,“我们去了就明白了。看顾西弦的样子,不至于对舒心动粗。”
男人更懂男人,顾西弦对舒心的感情,款冬更能看明白。不管算计的比重多少,顾西弦是爱舒心的。可惜,舒心不愿意再去爱他了。
赶到医院,顾西弦仍然守在病房门口,他的脚边,洇洇开着几朵血花。
陶乐却无心顾他的伤,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大力摇晃:“你这个混蛋,你把舒心怎么了?”
顾西弦垂着的手,握拳,松开,又握起……
款冬紧盯着顾西弦的动作,断然不会让顾西弦伤到陶乐的。
“我们……”顾西弦出口两字,却说不下去了。
萎靡了三天,他睁眼闭眼,都是舒心。是,刘小玉是他原配发妻,可他就是不爱她。他打她的瞬间,良心是受到谴责的。可当他打上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上瘾了。那是种,比毒瘾弱不到哪去的快感。
今儿一大早,他穿戴整齐,焕然一新,去见舒心。
他知道舒心的作息,算准了她在家。
她也确实在家。
一看到顾西弦,舒心整张脸垮了下来,伸手就要关门。
顾西弦眼疾手快,身体卡在门框处:“舒心,你听我说,我真的是爱你的。刘小玉,是,她是我老婆,可我是被逼着娶她的!”
“她照顾你全家,供着你养着你,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狼心狗肺的话?”舒心很是失望,抓紧门,“你不走,我就夹死你!反正你这种人,活在这世上,就是祸害!”
舒心加重力道,门夹到了他的肉。他表情变得狰狞,却没喊痛,眼睛直勾勾地看她,像要读出她的怜悯和旧情。
直到再也推不动了,舒心松手,踹了他的膝盖:“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待肉被挤压的痛过去,顾西弦甜言蜜语:“因为我爱你。”
舒心爆发,抬脚踹柜子,丁零当啷声中,她面向他,再次失态:“我受够了你的爱!你口口声声说爱,除了辜负和欺骗,你摸着心说,你还有什么!”
“小心!”顾西弦猛地一把抓住她,把她拢进怀里。
她挣扎,却被他大力箍住。
咣当,咔嚓……花瓶落地,迸裂,碎片四溅。
原先眷恋的男人味,现在都跟发霉的食物一样令她作呕。她挣不开,仰头,撕咬他的肩膀。不是恋人间调情的情趣,而是想要扯了他的肉发了狠的啃咬、撕扯。
顾西弦忍着痛,闷声不响。
她牙关发麻,终是松开,后退,他的手紧紧圈住她的腰,她赤红着眼:“顾西弦,你再不走,我报警!”威胁间,她双手乱打,双脚乱蹬。
顾西弦瞥了眼左肩血痕,知道她真恨。他放手,快速后退的同时,身子撞上了门。他贴在门板上,拿刀刃贴着脖子处的大动脉:“阿心,不是只有你会伤害自己。抛开种种,我们是相爱的,这你不能否认吧?我所求不多,你好好听我说完,你发誓,再给我一次机会。”
刀片锋利,一下子就染上了殷红的血。
舒心见不得血,冲到他面前和她争执:“听你说什么?!你非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在我面前一次次抹黑自己吗?!”
顾西弦护着到,不想让舒心受伤。
争执到了白热化,突然咣当一声,刀片落地,舒心也晕厥过去。
顾西弦沉溺酒色的三天,舒心又好得到哪里去?咖啡厅那边,她请了假。一个人,不吃不喝,有时候呆坐在沙发上,一晃神,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有时候则站在窗前,望着星空,望着望着,晚上就变成了白天。
憔悴,体力透支,她又撞上顾西弦逼宫,撑不住,昏倒了。
顾西弦半秒呆愣,很快长手一捞,把她拥进怀里。舒心苍白着一张倾城之脸,任他如何推如何喊,都没反应。顾西弦慌了,打横抱起她,旋即送到医院。
断续,简洁地跟陶乐说了大概,顾西弦再次张望病房门口。他抱着舒心来时,她浑身上下都是冰冷冷的,毫无声息的。在把她交给医生的瞬间,他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她活着。
陶乐听完,心惊肉跳的,反手就给了顾西弦一个耳光。
“你这个人渣!”
顾西弦聚起怒气,扣住陶乐的手腕:“你TM有完没完?再如何,我对不起的是舒心,不是你!”
陶乐厌恶地要挣开,款冬已经先她一步移开了顾西弦的手。顾西弦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就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他的右手硬生生被款冬拧得脱臼。
垂着不受控制的手,顾西弦破口大骂:“你们TM都有病是吧?”气势十足,到了一半,他咝咝呼痛,全都泄了。
款冬轻轻揉陶乐发红的手腕,全然不管顾西弦,而是低语问她:“还疼吗?”
憋红着眼,她摇摇头:“我没事。”她还是担心舒心,她来了许久,还是没什么动静。
得知她无恙后,款冬才面向顾西弦:“要打架?”轻佻到,鄙夷。
顾西弦浑身都是伤,索性蛮横上前:“来呀!”
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脸肃穆地瞧着要打起来的两人,呵斥:“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医院?要打架,烦请直走右拐下楼走出医院再打。”
顾西弦拖着麻木的手,立马跑到医生面前,聚起温润无欺的笑容:“医生,误会,嘶,误会一场,我女朋友怎么样?”
陶乐同样跑到医生面前,忍不住驳回顾西弦:“什么女朋友,顾西弦你别不要脸。”
医生伸手,格挡在陶乐和顾西弦之间,反而正对中央的款冬:“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我负责医院的安静和病人的健康。舒心病人是营养不良导致晕厥,同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她的体质不适合怀孕,但凡怀了,就需要静养,营养和呵护都要跟进。现在你们倒好,不管是好朋友还是男朋友,居然让一个孕妇营养不良到晕倒?”
医生训人头头是道,顾西弦被消息吓住。陶乐感觉闷天雷响,半天都发不出声。
唯有款冬,还能问医生:“医生,现在她好了吗?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她被紧急送来,缴费了吗?”
比较欣赏款冬的做派,医生唤了身边的护士吴念珍:“小吴,你带这位家属去处理后续事宜。”
医生很忙,病人排着队,吩咐完就走了。
吴念珍望了望神色各异的三人,怯生生地问款冬:“我们去?”
款冬再次动用美色,朝吴念珍轻笑:“可以等一会吗?”
顿时魂都被勾走了,吴念珍脸刺溜发烫:“……好。”吴念珍退到一边,背对他们,偷偷拍脸。
嘲弄般,款冬问僵在的顾西弦:“怎么,舒心怀孕,你怕了?”
顾西弦失语,身上如蚂蚁吞噬肉体的痛显得微乎其微,他真的被“舒心怀孕”这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陶乐亦是。
款冬走到她面前:“我们去帮舒心办好手续,去问注意事项,或者有空,去底楼买束鲜花。”
陶乐眼睛空蒙一片:“款冬?”她很困惑,舒心怀孕了,她肯定那是顾西弦的。无疑,这给两人,加了永世纠缠不清的砝码。可她并不希望,舒心因为孩子痛苦。
可孩子始终是孩子,难道要打掉吗?如医生所言,舒心不适合怀孕,那这个孩子,千分之一的概率,也是珍重万分。
而生下了,舒心因为顾西弦而不疼爱,这个孩子,难道不成了第二个她?
拥她入怀,款冬亲吻她发凉的耳垂:“陶乐,跟着我走就好。舒心需要你坚强。”
“嗯。”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紧紧攥着款冬的手,“我跟你走。”
陶乐这样的职业,很忌讳动情,这样会让她很难受。之前陆柠和厉以宁是太艰难引起她波澜,这次的舒心,是她朋友啊。
手被他握在手心,缓慢走着,她渐渐找回些状态。
吴念珍带着他们处理完住院各项事宜后,叮嘱他们什么忌口什么需要给舒心准备的。
等吩咐完了,吴念珍停下:“你们真得照顾好舒心,张医生说,她这次如果不小心流产,极可能再也不能怀孕。还有,看护不好,她极可能生出的孩子不健康……甚至……”吴念珍吸了口冷气,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陶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记着吴念珍的话,听吴念珍如此说道,再次心惊。看了身旁如高山挺拔的款冬,她又安心了些,笑着回吴念珍:“护士小姐,谢谢你,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我朋友的。”
走到病房门口,顾西弦已经不在了。
陶乐突然死死攥住款冬的手,款冬疑惑,回头看她。
她呼吸不畅,酝酿多回:“款冬,怀孕好可怕……我不想怀孕……不想怀孕……”陶乐曾经喜欢《步步惊心》,穿越加宫斗,女主在夹缝中求生存,过程中就是“步步惊心”。她当时吊着嗓子眼看的,现在舒心这一怀孕,就是这样,一步错,全都摧毁。
何况,舒心孩子的父亲,还是品行大打问号的顾西弦。
谅解她的惶恐,他抬手扶住她微失血色的脸,大拇指来回抚摸:“不会的,陶乐,我不会让你在意外中怀孕的。”
他其实想说:给你安定之前,我不会让你怀孕的。
出口的刹那,他迟疑了,于是他说了意思颇有差异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懂,忽然涌上心头,近似本能的,犹豫。针对“安定”这两个字的,犹豫。
沉沦在他指间的力量与温柔,她吸吸鼻子,扯出不大好看的笑:“款冬,我好了。”
款冬收回手,她及时踮脚,因为身高悬殊,磕巴吻上他的下巴。他扶住她后退的腰,揽进怀里,俯首,缠绵印吻。
病房里,顾西弦坐在病床边,拿着杂志,嘴巴打颤,说不好话。
舒心刚醒,形容憔悴,眼睛斜到看不到的方位。
陶乐进去时,拽起顾西弦:“你走。”
顾及舒心,顾西弦斗败公鸡似的,垂头耷手,哀求道:“我爱舒心,陶乐,让我留下来。”
看到舒心依然毫无生机的状态,陶乐示意款冬,两人联手,把顾西弦拒之门外。
顾西弦疯狂敲门:“让我陪着她!”
陶乐背靠着门,震动了很久,她叮嘱款冬:“照顾好舒心。”
款冬自是赞同,眼角眉梢处,皆是宠溺。顾西弦右手不方便,因此款冬放心。
快速出了病房,陶乐把顾西弦拖出很远。直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她看到窗外郎朗晴空,才恢复点喜色:“顾西弦你知不知道,你再让舒心看见你几次,她就可能会流产,可能终身不孕。顾西弦,如果你抛弃了刘小玉和舒心在一起,全世界都会骂你不仁不义,包括舒心。而且我们都会认定,你还会重蹈覆辙,在你厌倦时抛弃舒心。”
顾西弦浓眉蹙起:“陶乐,难道你容不下浪子回头吗?”
咬紧下唇,她踹墙,才使得她忍住没骂人:“我TM不想跟你谈这个问题,如果你愿意配合,舒心会留在这里。反之,我和款冬会把舒心转移到你看不见的医院。但凡你爱她一点,就放手吧。她的人生,有你的地方一片漆黑。你行行好,主动撤退吧。”
顾西弦左手掏出烟盒,右手使不上劲,就用嘴叼着。把烟含在嘴里,左手又混乱一阵,终于用打火机点燃。狂躁中,他索性扔了打火机,深深吸烟。
陶乐退开一步,冷眼看顾西弦小丑般的行为。
顾西弦吞云吐雾:“陶乐,我走,我答应,我走。让她留在这里。”顾西弦想的更为长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相比陶乐,顾西弦深信,他更了解舒心,赢回舒心,不过是早晚的事。况且,现在舒心,怀了他的骨肉。顾西弦对舒心是有企图的,看起来做安全措施,更多时候他会给套子戳洞。
“那就消失。”陶乐被烟呛到,说完,回去顾看舒心。
舒心骤然憔悴下来,得知自己怀孕,又是翻天覆地大闹了番。要是款冬不在,陶乐绝对制不住。
闹累了,舒心躺在床上,低低抽泣。期间护士来,给她换了个低扎孔,继续输液。
舒心情绪不对,吃不进东西。陶乐坐在双边,除了捏住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好。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原来舒心说没事的三天,正是她噩梦不断的日夜。
“舒心,不能这样了,我要通知舒伯伯。”陶乐干坐了一下午,担心绷到极致,终于使出杀手锏。
果然,舒心抓住陶乐的手,木然的眼里有了波澜:“陶乐,别告诉我爸……他会打死我的,告诉我,我真的没路走了……”
陶乐空着的手覆上她的:“舒心,我可以帮你瞒着,瞒到你想要的任何时候。你答应我,养好身体,医生说了,这可能是你最后做妈妈的机会。我想了很多,我始终只能告诉你,孩子是无辜的。”
跌回床上,她后脑勺蹭了蹭枕头,又是悲痛难抑的表情。
滚烫的泪滑过她的脸颊,她抿唇吸气:“陶乐,我答应你。”
拇指擦走舒心的泪,陶乐才露出笑容:“这才对。”
翻着微博段子,她给舒心读,款冬配合笑,舒心却是假笑都懒得。陶乐理解,原本以为解脱了,结果一个意外艰难的孩子,将一切拖回了原位,甚至更糟。
晚霞穿透半开的窗子,柔情地轻抚他们的脸庞。
陶乐感到饿,推了推一旁的款冬:“饿了。”
他捏了捏她小孩求食般的脸:“给你买。”说完,款冬望向斜躺着脸色煞白的舒心:“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一夕之间,舒心身上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她意兴阑珊,摇头,都懒得动唇。
款冬走后,陶乐拉着舒心私话:“舒心,你会让孩子出声的吧?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我知道,做妈妈是每个女性无上的权利……你不该被剥夺……我知道顾西弦不好,我知道……生下来,咱再遇个好的好吗?女王无论遭遇什么,永远都是女王。”
舒心食指按住陶乐蠕动的唇,朝她一笑:“陶乐,你要相信我,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握住她纤细如玉的手,陶乐亲了亲,低喃:“我信。”
款冬买了清淡的晚餐,舒心配合,自己动手,吃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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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住院快一个星期了,她白天费尽心思翘班去陪舒心,晚上磨嘴皮子留到很晚。款冬白天替她在工作室坐班,晚上做牛做马还顺道送她回家。
有一晚,舒心气色大好,趁款冬下去买粥,她对陶乐说:“陶乐,你倒霉了二十三年,唯一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余款冬。”
她深以为然。
她穿梭在已然熟悉的长廊,手里捏着出院手续单。舒心骨子里喜欢自由,医院死气沉沉的氛围让她压抑。因此,舒心急着要出院。
陶乐也觉得,怀孕了的舒心同样需要面对生活,而不是躺在医院直到生产。
张医生同意出院,但千叮咛万嘱咐,舒心是高危孕妇,要时刻警惕。
付了钱,陶乐松了口气:舒心好多了,不再恹恹、倦倦。
走过穿堂,陶乐等着电梯,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
她身子一歪,不悦地望向来人:“吴护士?”吴念珍专门看护舒心,一来二往,陶乐就脸熟她了。
吴念珍呼吸急促:“不,不好意思,病人家属。”
“你躲什么?”职业缘故,陶乐观察力敏锐,而且容易往深层次想。
吴念珍笑着敷衍过去,显然不愿意说实话。
她守着的电梯红色数字停在“10”,闪闪不动,其他电梯又都在十层以上。
“吴念珍在这里对吧?”刘冷悦拖拽着祁承往穿堂处走,“你个王八蛋敢出轨不敢承认嘛!”
刘冷悦声音不低,陶乐全听到了,不自觉打量起吴念珍向来怯弱显得尤为可怜无辜的脸来。
大眼睛盛满了惶恐,吴念珍朝她低语:“就当没听见好吗,求求你。”
俗事缠身,陶乐并不打算多管闲事,沉默以示默认。
电梯终于到了底楼,吴念珍等不及电梯门全开,猛地躲进去了。陶乐慢悠悠进去,不疾不徐按楼层。收回手,手机响了。
“陶乐,是我。”舒心很久没走在大路上呼吸新鲜空气了,因此满是欢愉。
“嗯,舒心,我刚刚办完出院手续,马上来找你。”
“不用了。”舒心抬手遮了遮正午过为灼热的阳光,“我已经出院了。”
陶乐意外:“啊?”
“和顾西弦一起。”舒心望了眼前面从汽车下来的顾西弦,甚是平静。
“你在跟我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