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我木然地抬起头,隔着铁栅栏,看见他们中的头儿坐在我对面桌子后面的椅子里,斜侧着头问我.
“知道,因为王兰的死.”
“你对她的死怎么看？”
“我希望她能离开杨山,离开我爸,但决不是以这种方式.”
“你说什么？”
他显然没听懂我的意思,加重了语气,不解地追问道.
“我说我希望她能离开杨山,离开我爸的身边,但决不是以这种方式,以这种极其残酷的方式.”
我加重了语气,重复着我的观点.
“啊!”
他理解地点点头.
“她和你爸什么关系？”
“合作伙伴关系,朋友关系.”
我记得不知谁曾经说过,不能对人上来就说我爸和她是情人关系,这对我爸不好,别弄成个重婚罪。
“是情人吧？”
“是.”
我点点头,只好无奈作答.
“你觉得你爸和她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我觉得我爸和她之间的感情很深,要不是我爸怎么没和她断掉？我爸对她一直很好.”
“是吗？她原先是一个坐台小姐,你爸和她就是在跳舞时认识的。你说她跟你爸图的是什么？钱,是钱.自从她插足你们家以后,你们家在大事的决策上,只有一件是正确的,那就是卖掉了锦绣商店,她当初搬来杨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来霸占你们家的锦绣商店.”
我爸曾经告诉我妈说,她是在学车票时和我爸认识的,现在看来,我爸说了谎,她是在坐台跳舞时和我爸认识的,她就是靠男人的人,我爸把她美化了,我爸就把她带去二姑家,她就是我二姑曾说过的我爸的那个舞伴.
我心里再次把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
“你们家商店卖掉了,那你爸都是背着她操作的,她知道后又哭又闹的,你爸为了安抚她,还给了她一万块钱,那她也觉得没了指望,她可没有忘记她来的目的.
你爸为了安抚她,就又投资办了针织厂,把你们家剩那点积蓄都熊你妈拿了出来,可是这个厂子并没挣钱,现在你爸经济不行了,她又跟了一个比你爸年轻,经济实力也比你爸雄厚很多的男人,这就是她的本性呀！*无情呀！
可你爸气坏了,你知不知道？最近他们的关系特别紧张,你爸也知道了她的背叛，你爸曾威胁她说;‘我为了你,连老婆孩子都得罪了,如果你负了心,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可是你爸阻止不了她的绝情,于是就发生了悲剧……这件事情就是你爸干的,你爸已经承认了,你爸曾经写了一首名为‘伤害’的诗,就说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爸杀她那是决不可能的.”
我断然否定.
“这些天,我爸没有一点反常举动.我们根本没看出来他们关系紧张,再说即使他们关系恶化,我爸也不会那么狠,他是一个胆小的人,对别人他都不会做违法的事,何况是对她？他怎么会忍心？又怎么会舍得？”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可思议的,由爱生恨,爱不成就毁了,这也是常见的事啊!”
“那也不可能,我爸他特别懂法,他决不会违法.”
虽然知道我爸对她的用情之深,但永远想不出他的恨之切,为了她,我爸甚至不顾妻子儿女的感受,他又怎能为了她,这么灭绝人性地杀害她,又这么深深伤害妻女外孙的心呢？
但我也看过太多的书刊杂志,也确实知道人的心里有时在一瞬间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一下子走向极端,但我爸决不会是这样丧失理智的人,尽管他真的深深地着了她的道,听人说过,爸是以怎样的忍耐包容着她的蛮横,她的刁钻,她的无常且多变的性格,听的我们都为他不值,但他愿意,我们也不说了.
“再说,如果我爸真的杀了她,我想,依他的性格,他会自杀,他不会连累妻儿.”
“他原本是要自杀的,可是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又反悔了,人都有逃生的欲望,你爸反侦破能力很强,他存在侥幸心里,他很聪明,但毕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所以才露了马脚……”
“我爸在外遇被我妈察觉后,就有一次想要自杀的,被我给发现了才没成功……”
“你爸那是吓唬你们的,其实你爸也挺会演戏的,他是一次次地演戏给你们看,你们都着了他的套了,所以他就为所欲为了……”
“真的是我爸干的？”
“你爸已经承认了,要不是他怎么没回家？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录你的口供,事实就是事实,这你改变不了,无论你怎样想要包庇他,都帮不了他,只会使你自己犯罪.”
“这个我知道,如果他真犯到了,他也不值得我包庇,他没有为好人父,我却要为好人母.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么他多么令人害怕呀!你说是我爸干的,那么血衣在哪儿？他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真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感觉,一切都象是云里雾里.
“你觉得你爸是高智商的人还是低智商的人啊？”
“我爸当然是个高智商的人.”
“这就对了,他是个高智商的人,他很聪明,不,也很狡猾,如果他在刑警队里干三年,那他会是一把侦破高手,但他人虽聪明,到底是做贼心虚,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又怎能逃得过呢？”
爸爸确实是一个聪明又自负的人,他曾经在杨山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但自从遇到了王兰,他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表面上对妈妈说和王兰断了,其实从来就没放过手。
勤进说也不怪妈生气，爸怎么那么没脑性？晚上妈那么吵那么闹腾，可他白天还和那个女的联系，他怎么就不累呢？把我们都累得不行了！
妈最后生气地敞开了门,我爸公然和王兰越走越近,和家人越走越远了.
他的聪明,他的吃苦精神一直没改,他的这次创业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成功,可他依然孤独地执着,他怎么会放下他的事业？他最想重新证明自己的事业,而去杀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呢？
“绝对不可能的,我爸绝对不可能杀她的.”
“既然他懂得侦破,懂得破案常识,那么他就会去换一套衣服,做完案后一起烧掉,再穿上原先的衣服回家.”
“可是我们家并没有发现少衣服了呀？”
“那是你们没好好看,回去仔细找找就会发现的.”
“我们家的大门开关声音很大,只要是开,我们都会听到动静的,可是我们一点动静也没听着啊？”
“他的办法有的是.你们家大门其实慢慢开,动静也不是很大,再用一块布垫着,就没有声音了,他推着摩托车出去,上了大道发动着了,做完案,骑回大道上熄了火,然后再推回来,他处心积虑地考虑过,一切都很周密,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并不是人人都会在家睡觉,看不着的.”
头儿转向另一个警察,
“你重点就问这三个方面的问题……”
他们之间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我的意识一片混沌状态,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我爸由爱生恨丧心病狂地做出了这般残忍之事？
那他哪是个父亲啊？那简直是个魔鬼,不管她怎样,你不是还有妻子,还有两个女儿啊!不，是三个。虽然王兰隔开了我们的亲情,我们淡然,我们冷漠,但血浓于水,我们永远是爱你的呀!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们了吗？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王兰本就是那样水性杨花的人,她要离开你,你就让她离开得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在乎她？为什么呢？我有点相信警察的话了,他们哪能撒谎呢？他们说爸爸承认了,爸爸到底不是凶顽之徒,不会顽抗到底,索性来个痛快,但他肯定后悔了呀!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涌了出来,但我没有大哭,我知道我不会再为王兰流泪了,自从有了她,我们家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和睦,经济状况更是一日千里,日见窘困,爸爸的事业不见起色,我们手里的钱都拿光了不算,亲朋那里,我爸又借了好几万,说是多会多会还,可没有到时就还上的,现在已经到了求借无门的地步了,为了借钱,爸爸甚至没有了自尊,往日的信誉已不复存在.
而现在更是家破人亡,爸爸把命都搭上了,爸爸呀爸爸,你怎么在外遇这件事上这么糊涂呀？妻女劝不听,兄姊劝不听,现在竟然愚蠢到了要杀了她,和她同归于尽的地步,你怎么就迷她迷到那种痴迷程度？你的这份婚外情真是太可怕了.
“别哭了,别哭了.现在什么都救不了他,老陈他是耍小聪明啊!唉!英雄难过美人关.爱江山更爱美人,但老陈他认识的这个女人素质太低下了,他那样一个人真不应该是这样的眼光……为了美人不要江山,这样的例子也不少,那个谁不就那样吗？”
我颓丧地坐在椅子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任自己的思绪飘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