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然贵在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于是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将满面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勉勉强强地拽成个温和模样,就差给他跪下了,“所以我到底要看什么?”
镇南王殿下拿眉毛都能看出来她此刻满身的不自在,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眼角轻轻一弯,凑到她耳边,将声音压成一线,细细地交代了几句。
手指悄无声息地扣在她腰上,隔着几层衣料,指尖微微发烫。
他温热的气息匀称地扑过来,将她耳根子冲的一阵一阵发麻。
弄儿在门外等着,百无聊赖地抱着正正,手指在它柔软的耳朵上摸来摸去。
自家小姐与宋煜辰在一起的时候,她并不十分担心,没必要亦步亦趋地跟着。同时她也知晓自家小姐那几分拿不上台面的德行,实在不好意思亦步亦趋地跟着。
片刻后,时清然关了门出来,不出所料又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脑袋像个刚从蒸笼上卸下来的皮酥肉烂的大闸蟹。
弄儿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说什么了?”
时清然出着神,一双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看,一时间没应声。
弄儿等了半晌,抬头看她,又问道,“小姐?”
“啊......啊?”时清然蓦地回神,眼珠子被忽然回归了灵台的神识冲的狠狠晃了一晃,露出一脸被捉奸在床的惊慌表情来,茫然地冲着弄儿张了张嘴,“你刚才说话了吗?”
弄儿,“......”
十分嫌弃地朝着自家小姐翻了个白眼,她瞪大了一双眼睛,就差在脑门上顶上“色令智昏”四个大字来提醒她了。
“青天白日的,外边人来人往,随时都会有人听见或者看见,能不能注意点。”
她强迫着自己拿出了些许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不该有的担当,清冷的模样却将一腔苦口婆心硬是变得硬邦邦的,实在不怎么中听,也不怎么熨帖。
弄儿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觉毕竟主仆有别,这么说还是不大合适,于是轻咳了一声,打算换个稍微委婉些的语气。
时清然“哦”了一声,随即愤愤然道,“这能怪我吗,谁让他大白天的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打扮得比寻香坊的姑娘还招人,真是扰乱军心!”
弄儿面色一抽,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还是太温柔了,下次教训须得直接上手才行。
咬牙切齿了半晌,她最终只是冷然地斜过去一眼,“别乱用词。”
时清然耳根子还烫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将正正抱过来按进自己怀里,随即摆出一副脸皮不要的架势往前厅信步走去。
还没迈进门,她远远地就看见个穿着斗篷的小人儿像蘑菇一样站在院子里,不知怎的,时清然总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眼熟。
管家站在边上,五官皱成了一疙瘩,似乎将那小人儿当成了什么值得敬而远之的怪物。
时清然正要走过去,被弄儿一把掐在后腰上,登时将腰板挺直了些,默默地在内心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弄儿下手忒狠,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人。
管家正小声咕哝着些什么,忽然瞥见身旁飘来两道窈窕身影,难能可贵地没有顺着墙根溜走,甚至还抬起了个热情四溢的笑容,“王妃,早!”
原本时清然一看见管家那几缕细碎的山羊胡子就牙疼,正打算如往常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地跟他避开,没成想他竟然主动开口打招呼了。
时清然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干巴巴地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中午好、中午好,哈、哈哈哈。”
管家被她“哈”的瞬间沉默下来,费尽心力强撑出来的那点儿面子功夫又被塞进了肚子里消化成了一团乌漆嘛黑的浊气,看那模样应当是很想翻个白眼。
然而管家毕竟是管家,能在镇南王府当差便自有他的本事,譬如川剧变脸,“这便是揭了王爷贴的告示的人。”
他十分难能可贵地往时清然跟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王妃别离她太近,这小孩儿看起来脏的很,老奴怕她身上带了虱子。”
他这几句话说的熨帖极了,仿佛是真将时清然当成了自己人来关照。
若是旁人,兴许真会被他说的心头一暖,但时清然在王府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冷板凳坐得时间久了便也坐惯了,忽然被除过弄儿以外的人这般亲切温和地对待,被这团温敦敦的火烫的尴尬之余,十分无所适从。
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地想起宋煜辰在外人面前那个道貌岸然的模样,于是轻轻咳了一声,将衣袖拢了拢,人五人六又自以为亲切道,“不必多虑,我小时候比这孩子脏多了,连头发丝上都长过虱子,早就习惯了,哈哈哈。”
管家,“......”
他僵硬地转过头,几乎将脖子扭出了“咔吧”声,面上那善解人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垮下去,挤出了满脸褶子。
时清然笑眯眯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过还是多谢提醒啦。”
她那只纤纤玉手落下去的时候,管家瞬间面如死灰,表情“咔嚓”一声裂了。
弄儿悄无声息地在她腰上又掐了一把,这次简直是使出了杀人的力气,纤纤巧巧的手指尖跟铁锥子一样,专往她腰上最柔软的那块皮肉上捅。
时清然赶紧收回手去挡她,管家便趁着这机会赶紧迈得离她五丈远,撂下一句“老奴忽然想起来账房还有些事”,便带着满脸生无可恋同手同脚地跑了。
时清然十分欣慰,默默地感慨着管家不愧是管家,果然是个全能的人才,连账面都会做,比自家这个只会跟在身后打人的丫鬟强多了。
思及此,她带着满眼期待回头望了弄儿一眼。后者则满脸莫名其妙地回瞪了她一眼,声音清清冷冷,“看什么看?”
语气忒凶。
时清然,“......”
她硬是没敢将内心深处对弄儿何时才能变得贤惠温柔些的期待说出口,颇为昧心地嘿嘿一笑,“没什么。”
弄儿冷然斜过去一眼,越发觉得色令智昏这话说的是一点儿都没错,自家小姐现在这分明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估计那颗色心还牢靠地拴在宋煜辰的衣带上,或者旁的什么她不好过多肖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