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哈了一会儿,时清然才想起正事。
她来到前面,将身子往下弯了弯,面对着比自己小一头的人儿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是你揭了告示吗?”
少女转过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生的水灵灵的,一下子将时清然看的愣住了——好可爱的小丫头。
不过很快地,她忽然就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这张脸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她尚且还在发愣,那少女却忽然笑了起来,眉眼一弯,从两片嘴唇中滚出嘁嘁喳喳的诡异轻笑。听得时清然一愣,随即脊梁自下而上爬起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
“小姐小心!”
弄儿的人与声音几乎是同时跟到,一把将她挡在了身后,兀自挡在那少女与她中间。
弄儿没有掩饰满身杀气,眼角甚至逼兀地渗出几分殷红血色,如同落在皑皑白雪上的梅花瓣。
那少女却并不惊慌,只慢条斯理地解下斗篷的帽子,露出满头细细的小辫子,眼睛比雨过初霁的天空还要更明澈些。
时清然瞬间明白了她那股寒意是从何而来——这少女分明就是那日在树下徒手抓起黄金蛇往袖口里塞,又对她中毒晕倒视而不见的那位!
少女扬了扬下巴,面上没有半点惧色,“你是谁?我要找的是镇南王,叫他出来见我。”
“别理她!”弄儿声色凌厉地打断了时清然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显然是也认出了面前这少女的脸,“小姐,退后。”
“原来是你。”少女歪了一下头,似乎才认出她们来,“你好厉害。”
时清然一愣,忍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飞快地收敛了渗人的笑意,十分淡然地答道,“被花花咬了还能活着的,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花花?”
少女没吭声,闷着头将嫩白的手指塞进一边袖口,掏弄了好一会儿之后捏出个金灿灿的蛇头来,“它就是花花。”
没心没肺惯了的时家大小姐看见那险些要了她的命的毒物,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抓着弄儿衣袖的手十分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
然而那少女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她介绍了一下,随即又将蛇头塞了回去,正色道,“我要见镇南王。”
时清然打完了哆嗦,又有些惊了。这小人儿可是差点儿杀了她,现在见她一个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怎么竟然还能这么淡然冷静?
弄儿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单看她的脸时清然就知道,此刻她手上一定蓄了十成十的力道,只需两招过去,那小人儿必将全身筋骨断裂。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方才宋煜辰贴在她耳畔交代的那几句话,耳根子不由自主地又酥麻起来。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弄儿蓄势待发的手,在她满面错愕地回头来看之前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你找王爷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可以了。”
“你?”那少女扬起一张白的近乎透明的瓜子脸,“你算什么东西?我想说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实不相瞒。”时清然轻咳一声,有些惭愧地垂了一下头,在鼻尖上轻轻擦了一把,“其实我是镇南王妃。”
她本来只是想说明一下身份,好让这少女能顺着她的意思来,不成想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乎正好踩中了少女心里不可触碰的底线。
“你说你是谁!”
她尖细地大叫一声,嗓音如同生了锈的铁片从窗户上摩擦而过时会发出的声响,黑沉沉的眸子里登时迸发出来一阵火树银花不夜天,如同滚热的钢铁猛烈地淬入了冰凉的海水。
时清然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头皮和脊椎一同发起麻来,身上的鸡皮疙瘩摞的又高了一层,心头那点儿软红帐下美人在卧的旖旎心思霎时间灰飞烟灭。
“小姐!让开!”弄儿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劲瘦的关节吃了狠劲,猛地一弯,霎时间便朝着那少女冲了过去。
时清然懵了,再抬起头来时眼前便已经成了一派剑拔弩张模样。她瞪大了眼睛,唯恐少女袖口里那位叫“花花”的仁兄会趁其不备窜出头来,朝着弄儿清瘦的骨肉来上一口。
她可不想看着弄儿在她面前倒下还口吐白沫的模样——如果被她看见了自己那副尊容,按着弄儿的性子,一定会在解毒之后将她杀人灭口。
时清然一半担心着弄儿一半还替自己惴惴不安,好不心累。
然而她们似乎都高估了眼前这少女的本事,弄儿几乎是半点力气都没费,一只手就已经摁住她小鸡崽子一样纤细的脖颈,只要手上稍微再用些力气,便能将这少女的喉珠捏碎。
时清然正要阻止弄儿下杀手,忽然间看见那少女唇角一勾,愤怒的表情被她硬生生挤出了个冷笑模样。
她粉嫩的小嘴唇微微噘起来了一点,忽然吹出了一口清脆利索的口哨。
死到临头怎么还玩起来了?
时清然短暂地愣了片刻,随即便笑不出来了。那少女面上带着粲然将碎的笑意,袖口电光石火般窜出一道金色,弄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心底的愕然来的后知后觉。
“小姐!”她猛地转过头去,顺手将那形销骨立的少女拽着脖子拎了起来。
时清然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坏处,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金色闪电飞窜过来,双脚却如同裹了泥浆,死活动弹不得。
随即她瞪大了一双惶恐的眸子,瞳仁中倒映出一条鲜红的蛇信子和一双割风刃般裹着毒液的獠牙——
耳边是那少女嘻嘻的笑声,如同送葬队伍前浅吟低唱的哭声中摇碎的声声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