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小花之后，情况变得愈发糟糕起来，作为这个案件唯一的证人，小花几乎是没有任何表达能力的，陆太太说，自从自己开始到处寻求帮助之后，鲁平智常常带人上来找麻烦，小花原本还能简单对话，可现在几乎连话都说不清了。
从陆太太家里出来，心情愈发沉重。
刚走出小区，就看到鲁平智追出来，扇着肥嘟嘟的手，他说：“你们这些律师不都是为了求财吗？说吧，要多少钱？她们是疯婆子，你也陪着他们疯吗？”
“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下。”她瞥了一眼，一直喜欢前呼后拥的男人，现在只身一个人前来，算是给足她面子了，扫这种人的面子，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
“富哥前几天还和我在一起吃饭呢！都是一家人，看！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要是先前我有什么得罪的，改天我摆一桌！找富哥一起吃个饭，专程给你赔罪！”看她没有直接拒绝，鲁平智彻底放松了戒备，笑得很猥琐，“我都不知道，富哥还有你这样的一个红颜知己，他到底讲究，我始终是个粗人，找女人的眼光都不一样，真是服了！”
鲁平智现在的态度证明了他为什么能够长期盘踞在这个地方作威作福，她扬起眉头淡淡一笑：“这个案子是法援，我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要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既然你当我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和你说外话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去碰那母女俩，在路上见到你也离得远一点！”
“美女，你不是站在我那边吗？那些贱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已经不搭理了，那老疯婆子，一天不打就皮痒！到处就嚷嚷！”
鲁平智哼哼着，不屑地哼。
“我看不惯有人欺负女人。”她扫了他一眼，冷笑道，“别把事情弄得不可商量的地步。”
“我知道了，知道了。”他忙点头，“沐小姐，麻烦您在富哥面前多说两句，我鲁平智绝对不是不敬他的人，只是有眼不识泰山。”
从陆家出来，她又去了派出所，当时出警的警员也很无奈，谈了很久也只有现在所知，有些沮丧回到事务所，正好碰上一辆白色的教练车停在面前，杨达远咧着嘴从里面跳下来，一瘸一拐地戴着阔沿钓鱼帽跑过来。
他那只脚大概有旧疾，上次崴了的也是那一只，昨天崴了的也是这一只，只是昨天还看他蹦蹦跳跳，今天就伤成这样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过去找你呢！”杨达远微笑道，“我听说你今天去过陆太太家了。”
消息挺快。
她点点头：“多亏了富哥的名气。”
“你这丫头也算有急才。”他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要是你遇到什么危险，我怎么跟沐阳交代？”
两个人并肩走着，都若有所思。
憋了很久，杨达远才说：“你的那个男朋友，好像瞒着你找了别的女人。”
“啊？”思维跳跃的跨度太大，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的是那个陪你喝啤酒，在公交站台说爱你的男人。”他用手扣了扣自己的衣摆，低声说，“你别生气，子彦帮忙查过他。”
又是那个梁子彦，表面冷漠，内心里是个十足的八婆，唯恐天下不乱。
“我们查到了他在酒店的开房记录，同时登记的还有一个女人。”杨达远小心翼翼地盯着她，“这样的男人不可靠，虽然他是公务员，有固定的收入，但一定不会对你好的。”
“这件事我知道。”她心里一闷，但很快好了，露出一个微笑，希望杨达远没有从中看到勉强支撑的味道，有的时候，这种关心和提醒是出于好意，但她不舒服，“我和你说真的，如果想在我和梁子彦之间取得平衡，以后就不要让他掺和我的事，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不关子彦的事，是我拜托他的。”杨达远长叹了一声，“有些事你不知道，他真不是坏人。”
现在这个梁子彦已经成了噩梦，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她就会怒火中烧，不耐烦地怒道：“到此为止好吗？”
杨达远不敢再多说，只是无奈地摇着头笑着看她。
写好了诉讼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杨达远一直陪在外面，偶尔指导两句，之前赋闲看的那些文书起了大作用，杨达远虽然在收集上有些不修边幅，但法律文书是无可挑剔的，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就写完了。杨达远也讶异她的天分，不吝称赞。
出了事务所，杨达远约她去吃宵夜，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来电。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
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孩儿，自称陆家所住社区义工，说话斯文有礼，第二句话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挂断了电话，久久无法平静，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了。
“怎么了？脸色那么差。”杨达远问。
“陆太太刚刚杀了鲁平智。”她轻轻闭上眼睛，高压的凌辱下，任何一个人都会奋力抵抗，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么长时间都忍了，而且她已经答应要帮忙打官司了，为什么陆太太还要铤而走险？
“我跟你去！”杨达远跟上来，脚踝肿的厉害，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陆太太才刚刚被抓，只是了解情况，我先去，等情况明朗了你再出马，现在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杨达远赶不上她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义工王小姐就在公安局门口等她，夜风中扬起的国旗轻轻飘动着，大厅里灯火通明，哭声、哀嚎声、叫骂声混成一团，恍如白昼。
“沐小姐，谢谢你来帮忙。”王小姐偷偷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嘱咐：“现在鲁平智的家属就在里面，我们偷偷从侧门进去。”
王小姐对这里很熟，从侧面的小道进去，果然找到一个窄窄的走廊，径直走进去，两个警察坐在里面，跟着王小姐进去，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填了申请表格，年长的警官便说：“先回去吧！我们会安排的，会面的时候把证件和材料带齐了过来，你们会面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人员在场。”
王小姐又跟着她出来，和她一起站在大门口等出租，握住她的手说：“沐小姐，会不会给陆太太判死刑？这样的话，小花就没人照顾了！”
“我现在还不清楚案情，要等详细了解之后才能定论，不要着急。”她抬头，城市的灯火映得天空一片雾蒙蒙，看不到夜空和星星。
“真的很谢谢你，沐小姐。”王小姐有些尴尬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诉讼费，到但我自己现在还在还贷款。”
“不必了。”她摇摇头。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复杂，第二天，报纸和新闻媒体就有了铺天盖地的报道，原本应该是方强奸加上凶杀，弱女子反抗杀死流氓地痞，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鲁平智的家属开始利用媒体渲染，将陆太太和小花渲染成了十足的坏人，肆意发表鲁平智帮忙孤寡母女换灯泡、修厕所，因为露出了金项链让对方萌生歹意，抢劫杀人。
更有甚者还制作了专门怀念鲁平智的网页，把恶贯满盈的家伙弄成道德楷模，还配有鲁平智年仅八岁的儿子泣不成声、妻子昏厥在地的画面，赚人热泪。
媒体的介入让案件还未水落石出就已经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
她以无忧律师事务所的名义在网络上发表声明，严禁任何媒体或个人透露案件的细节，错误引导舆论，否则将以被告的名义提起诉讼，加上和警方沟通，警方也在第一时间辟谣，案件尚在审理当中，任何有关案件细节的消息都为不实言论。
双管齐下，网络炒作得以遏制。
三十个小时之后，她获得批准，去见羁押中的陆太太，杨达远跟着去了，但但陆太太只见她，事实上因为这个案件持续发酵，媒体大量报道，影响力增加，已经有很多律师表示可以接办，但都被陆太太拒绝了。
她第一次走进看守所，高墙铁窗的生活全无自由，每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剪着同样的发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居然也朝气蓬勃。
在这里，她见到了陆太太，几天的时间，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目光愈发呆滞，木然坐在椅子上，戴了脚镣和手铐，一动不动。
她轻声唤她，陆太太这才仰起头来，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哭道：“沐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杀了那个畜生，只是做了妈妈应该做的事，我的确杀了人，你不必再替我劳心了。”
她的心一沉，陆太太并不傻，用自己轰动全城的案子给她出名的机会，以换取她对小花的照顾，只有雪中送炭的人才值得信赖。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浅浅一笑，耐心地等陆太太说完心里的想法，才笑道：“现在谈小花的事还早了点，我只希望你能自己照顾她，你的女儿，除了你之外，你能放心交给谁？”
“我？”陆太太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地看着她。
“警方给你定的罪名是误杀，至少免去了一死，如果认罪的话，按照这件案子的性质和鲁平智所作所为，量刑应该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她笑了笑，“你有没有胆量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