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芊心里一暖。
她知道,以自己的出身,如今虽然虽为皇后,只怕那些公卿大臣心里并未十分认同。韩非如此,不过是想先发制人,为她立威。
深深吸了口气,卫芊坦然抬头,大步向那个英武的男人走去。
不待她走近,韩非已经缓缓伸手相迎。
被他的大掌握住的瞬间,卫芊的心嗖然变得无比的安定。
“手为什么这么凉。”
韩非拧眉,替她将大氅拢紧了些,这才牵着卫芊大步向大臣们走去。
卫芊一笑,雍容大气。
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不管后世之人如何评说,这是她深爱的男人,她绝不容他妇觊觎半分。
在震天的恭迎声中,卫芊骤然生出一股豪情。
今日归来,她要为自己的男人而战!
她的男人,自此以后,便由她来守护,容不得他妇染指半分。
广袖下,她重重地回握着韩非的大掌,与他十指交缠,告诉他自己再也无悔的决心。
韩非威煞沉沉的面上,嘴角微勾,隐隐透着笑意。如今壮志已酬,又有妻儿在怀,人生得意之事,莫过如此。
微微转头望向身侧的妇人,不想卫芊也转首望来。四目相望,彼此在对方眼里看到的,俱是化不开的浓情。
皇上与皇后归宫,九层土台修建完毕,原本希望大肆庆贺韩国子民,却因为恶月的缘故,只好将这场旷世盛典推迟到了来年开春之时。
因为彊土扩张太快,韩非更需要耗费心力于国事之中。
卫芊也忙,不过她则是忙着安胎跟如何处置后宫和驿馆中的那些妇人。
自卫芊回宫之后,让后宫中的妇人又喜又恨。
喜的是,卫芊荣升皇后之后,对后宫中的妇人们大开方便之门。
她不但允许这些妇人可以回家省亲,更鼓励她们在家长住。
这对长年被关在深宫,对皇上眷顾已然无望的后宫嫔妃们而言,无异是件高兴的事。
让她们痛恨的是,自卫芊回宫之后,素来不许妇人近前的韩非,竟然让她直接入主皇上寑殿。此举无异彻底粉碎了她们对韩非仅存的一点幻想。
这种境况下,出宫便成了后宫妇人们排解郁闷的最好的途经了。
放宽对后宫这些妇人们的限制之后,卫芊又干了一件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件。
她亲自下令,让那些住在驿馆中的公主们如同做课业一般,每日准时进入皇宫,听宫中的执事嬷嬷开堂授课,传授宫中的礼仪之道。
卫芊这主意甫一提出来时,众臣当然极力反对。
韩非虽然不明白卫芊的深意,但是他却清楚,卫芊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尽管在心里韩非是绝对支持卫芊的,然而在众臣面前,若没有更好的理由,他委实也不能任由卫芊行事。
毕竟这时世,身为天子听任妇人行事,却又说不出理由,必然会担上昏庸无道之名。
既然众臣对皇后行事有异议,出于形式需要,韩非还是装模作样地宣了卫芊前来。
卫芊在行事之前便早就有了对应之策,她也深知此事迟早会来,因而到了堂上,面对众臣的咄咄逼人,卫芊淡然一笑。
她轻轻环视众人,高声道:“早年间,众诸侯各据一隅,各国礼仪不同,法令繁乱。如今我皇一统天下,便应号令天下以韩国礼仪为国礼,以韩国法令为国法!从今往后,天下子民俱是我皇子民,有礼可循,有法可依,皇上才好以法令治天下。本宫以为,此乃治国根本。”
几乎是卫芊的话刚落音,大殿中先是嗖然一静,随即私语声四起。
虽然知道卫芊有才,但是众大臣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卫芊的见地这般不凡。震惊中的众人,一时间竟然忘了他们今天前来胜师问罪的目的。
他们忘了,卫芊却没有忘记。
在众人深思中,她浅浅一笑,继续说道:“将国礼国法普及天下,此事说起来容易,真要实施起来,却颇费时力。本宫见皇上国事繁忙,便有心为皇上分忧,是以才下令召这些公主们进入皇宫学习礼仪之道。”
尽管卫芊的话入情入理,颇有道理,然而说到这个份上,众位大臣心里便跟明镜似的,一个个明白了她的用意。
“娘娘是想让诸位公主学得礼仪,回国传授么?”
大臣中先是有人反问,随即便有人站出来反对道:“这些公主,虽然还不曾入宫侍君,却是皇上的妇人。娘娘身为国母,此举似有善妒之疑,属下看来似有不妥。”
“善妒!”
卫芊嗤地一声冷笑:“本宫素来便善妒,诸君今日才知道么?”
满殿哗然了。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卫芊居然敢这么大大咧咧地承认自己就是个善妒的。
望着显然被卫芊吓着了的众位大臣们,韩非的嘴角不经意地往上一勾。
众臣尚未回个神来,卫芊已神色一整,凛然道:“本宫善妒是真,然而本宫却非是不分大事大非之人。诸位是国之栋梁,当知本宫的办法,最为直接有效。不过是皇上的后宫少些妇人罢了。如此,有何不可?”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皇后之言,朕深以为然。区区妇人,跟朕之江山,委实无法同日而语。”
韩非一双厉目自众臣身上游弋而过,威煞沉沉。
“皇上!”
一个年老的韩氏宗亲踉跄着上前,怒其不争地劝说道:“皇后甫一入宫,便将后宫之妇放任出宫,如此行事,已然乱了祖制宗法。如今又巧立名目要将诸位公主遣送回国,此乃妒妇所为,皇上岂可听信妇人花言巧语,顺从妇人之意!如此以来,皇上的后宫虚空,岂非任由皇后独霸!”
“敢问皇叔,何为天道?”
既然矛头已经指向自己了,卫芊便无意躲在韩非的身后。今天机会难得,她索性便趁机向这些迂腐之臣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那韩氏宗亲一愣,随即回道:“乾坤阴阳方为天道。皇后身为妇人,扰乱后宫,如今正在逆天行事,老夫身为韩氏宗亲,自然由不得你妄顾祖宗法制行事!”
卫芊一笑:“皇叔错了。所谓天道,实乃一乾一坤,一阴一阳,方合天道。以本宫看来,一夫多妇,已然有违天道了。何况皇上贵为天子,何其尊贵!皇宫乃天子为国事繁忙之后的休养生息所在,若是妇人太多,则阴气太盛。皇上如此尊贵之后,长年置身阴盛阳衰之境地,于身于心,皆不合宜。是以,本宫为天下计,为皇上计,为本宫的私心计,势必要将后宫妇人清之。”
“荒谬!简直就是荒谬!”
“皇后巧言善辩,明明广充后宫,实为开枝散叶的头等重任,让皇后这么一说,倒是祖宗制法的不是了。”
……
卫芊一番话,简直是犯了众怒。
一时间,大殿中喧哗声四起。
“呯”的一声。韩非一掌击向几面,不声不重,却堪堪可以让殿中的众人听到。
一时间,大殿嗖然安静了下来。
韩非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游弋而过,冷冷道:“众卿为国之栋梁,需要替朕分担的,只须是朝堂之事。至于朕的妇人,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韩非在说这些话时,声音不仅很冷,还带着肃然的杀意。
大殿中的诸人,一时间噤若寒蝉。
眼看再无人敢出来反对,韩非神色稍霁。
声音放缓,韩非再次朗朗说道:“那些住在驿馆的公主们,虽说是各地领主的心意,但是朕终究还不曾领受,所以,说起来,还算不得是朕的妇人。”
众臣面面相觑,心里虽然对韩非的话并不认同,然而看他面色凌厉,却也无人敢冒然出来反驳于他。
韩非声音一提:“皇后说得对,如今朕已一统天下了,便应号令天下人以韩国礼仪为国礼,以韩国法令为国法。如此,有礼可循,有法可依,朕才好以法令治天下。如此朕的万世基业才可万世无忧。如此简便易行的治国之策,为何众卿视而不见,却只纠缠于朕的宫闱之事!”
这句话,由韩非的嘴里说出来,自然颇有份量。
便是像皇叔辈的韩氏宗亲,在听了韩非这一席话后,也只好将所有的不满俱咽了下去。
韩非对卫芊的袒护之情已是十分明显的,如果到了现在,还有人看不出来皇后之所以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有皇上在身后撑腰的缘故,那么也活该去死了。
话说回来,皇后的策略虽然难掩私心,不过于国而言,却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最佳的效果。
再则,这些公主在公卿大臣们眼里,也不过是些妇人罢了。所以,这些公卿大臣虽然对卫芊仍然有些不满,却终究不好为了妇人的事,一再触怒韩非。
这事,最终还是顺了卫芊的心意行事。
少了群臣的阻拦,卫芊便索性放开了手脚行事。
她原本便善商,又心计缜密,善于观察。在众公主入宫学习礼仪期间,她曾亲自前往探视。
不过是随随便便走了那么一圈,与众公主聊了那么一会,卫芊便发现,鲁国的公主善织,吴国的公主通刺绣,古国的公主会纺棉之术,等等等等。
这一发现让卫芊简直欣喜若狂。
她当即颁了道懿旨,宣韩国公卿士族家的贵女入宫,与各国公主同学礼仪之道。
这件事上,众公卿大臣倒是极力配合的。
尽管他们并不清楚卫芊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自己家的女儿可以入宫,这让那些公卿大臣们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期待。
这些韩国的贵女们入宫之后,卫芊便让她们统一起来让别国的公主为她们开班授课,教授她们他国的文化,及手工手艺。
同时她对众位公主跟本国的贵女们都有要求,但凡课教得好的,或是学得好的,不时都有各种赏赐。
这样以来,无论是学的人还是教的人,热情都分外的高涨。
一是,这些深居宫中的贵女、公主不曾与本国之外的人接触过。如今甫一接触另一个世界的人跟事物,热情俱是分外的高涨。
二是,奖赏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