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武终于把幼第放下来,整了整昭智脖颈上的白狐狸毛,带他去一流光溢彩的名为“月老桥”上买灯。
卖灯的老人慈眉善目,给霍昭武俩兄弟推荐了一盏祈福灯,说:
“这灯吉利,买回去挂在床前,可多子多孙。”
“这么神?大哥,你买一盏吧,你正好用得上。”霍昭智取笑过昭武,弯腰就挑挑拣拣,“我给大哥挑个好看的。”
“这个不错,小孩子多。”霍昭智数了一下,“总共六个,大哥以后要多加努力了。”
霍昭智有一双极清澈的眼,语气顽皮,这下子赫旦觉得此人的举止都跟年龄符合了。
霍昭武眯着凤眼一笑:“大哥能干,放心好了。”
随后霍昭武掏出碎银,买了下来。
“还是那八角琉璃灯好看。”霍昭智看了看递到手中的灯,想了想要换,“挂在床头,风雅一些。”
“不要换了,图个吉利。”
卖灯老人连连点头:“公子带小娘子回家,将灯挂上,保准马上怀上。”
霍昭智歪头笑看霍昭武:“也是,不换。我哥最近红鸾星动,说不准就被你言中。”
霍昭武也笑得开心:“不换,就这好了。”
“多生几个,到时送个给我玩玩。”霍昭智大概被这大哥宠得无法无天,嘴上也胡说八道,“得笑眯眯的那种,要是老是哭的,我准送回给你。”
霍昭武明显一怔,脸上是哭笑不得的样子:“真是个小傻瓜!孩子又不是玩具。”
霍昭智提着灯从桥上下来,抓住前面大步流星的霍昭武:“哥,不要这么早回去。过一会儿会放烟火。”
“穿男装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老朽还是头一次见到。”卖灯老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总算开眼界了。”
霍昭智的脸色变了,又跑了回去。霍昭武赶紧也折返,一把拦住了怒气冲冲的幼第。
“公子,小娘子年纪小了些,老朽认识一个郎中,保胎特有名,要不要介绍给你?”
“你不要保胎药?那其他用品要不要?小娘子年纪实在太轻,老朽这里的东西可保你开心。”
这死老头!霍昭智脸色变幻,将灯往霍昭武手里一塞,冲着卖灯老人发飙:“你孙子才是小娘子!大爷我是老子!”
霍昭武忍不住放声大笑,这霍昭智急了,一张脸红透:“再说,我就砸了你家摊子!”
这撒泼样让赫旦都笑弯了腰:这霍昭智长得确实太俊了些,如果不是他在街头的表现让赫旦印象实在深刻,说不准也想歪了。
卖灯老人不死心:“女子变男子,今夜实在太多。这里的东西都是上上品,不带些回去,一会儿定会后悔。”
霍昭智忍无可忍,哆哆嗦嗦的捋起袖子来,想砸了这摊子。
却被身后笑不可抑的霍昭武一把扯回。
霍昭智哪里肯,挣扎着不依,冲上去划着拳头,却被卖灯老人一语点中死穴:“连拳头也好看,公子真是好艳福。”
霍昭武一把将发抖的霍昭智抱起,连灯带人一起带走。
霍昭智大概愤怒到顶点,居然连踢了霍昭武几脚,不依不饶,看得赫旦忍不住发笑,脸长成这样,确实有点不妙!
霍昭武往往带面具上阵,不知这霍昭智将来会不会。
他不敢走近,但也舍不得离开,幸亏人多,倒是成了最好的掩护。
“放下!我非砸了这色老头的摊子不可!”
霍昭武轻笑,安慰幼第:“何苦生气。今夜,大家就图个乐子。你我不都是吗?”
霍昭智听说,终于也笑了:“都是这灯惹的,回去后就把这灯挂在你床头,反正你马上就要成亲了。”
霍昭武皱起了眉头:“此事我回去后,好好跟你说。你别当真了,免得外面的人都胡说。”
两人身后忽地有人唤:“世子!”
赫旦一看:是个极美的鹘族女子,后面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鹘装男子。此女子冲着霍昭武嫣然一笑:明眸皓齿,英姿飒爽,比起娇滴滴的魏族女子,另有一番味道。
霍昭武一见她,神态异常,惴惴不安的样子。英武冷傲的霍世子什么时候这样过?
霍昭智一见大哥昭武这样,心情一下大好。
小王爷霍昭智搂着大哥的脖颈,笑得得意洋洋,仿佛霍昭武有天大的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
“大哥,人来了!”
赫旦也苦笑:误会一场,原来世子霍昭武也是趁机会情人来了。
霍昭武倒不好意思了,一向不动声色的脸难得的红了,看看霍昭智的意味深长的笑颜,干脆继续紧紧的抱住,也不管身后的呼唤,挤向人群。
一群穿着老百姓的衣裳的侍卫帮着挤开人群,让两兄弟通过了。
赫旦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自己会被发现。
远远的弯角,就在赫旦沮丧会失去人影时,霍昭智一下子撒开自家大哥的脖子,跳了下来,转头返回,不顾霍昭武在后的一再呼唤。
等霍昭智找到沮丧的鹘女时,便立在一旁,冲她点头示意。
那鹘女与身边的几个人一对视,便阴沉着一张脸,气冲冲的过来了。
“在下霍昭智。”霍昭智知道对方误会了,就摸摸自己的脸,笑着解释,“大哥让我把这祈福灯送给你。”
鹘女一愣怔后,绽开了笑容,接了过去。
“小王爷,见谅!”
跟踪的赫旦见霍昭智走近那女子,不知嘀咕些什么。那女子一会儿笑意吟吟,一会儿低头不语,脸上娇羞无比,便知这霍昭智在给人下**。
霍昭智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进赫旦的耳中:“西都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以后长住这儿了,大哥自然会带你去的。”
此女娇嗔的望了霍昭智一眼:“小王爷尽是取笑人。”
霍昭智笑眯眯的:“先得嘴巴上占占便宜。以后得叫嫂子,昭智就不好取笑了。”
此女大悦,对霍昭智霎时态度大变,连呼身边人,让人给霍昭智寻玩意儿去。
“我家里的弟弟妹妹,你这般年龄的,都喜欢这些。”
“你家真热闹。”霍昭智居然摆出一副天真无瑕之状来,看得赫旦直吐冷水,“我也有一个姐姐,可惜笃信佛教,不在家里。大哥对我,不是训就是管。姐姐以后要好好管管,他私下里对我,太凶了。”
此女愈发亲昵了,笑得是一脸的娇美。
赫旦直觉告诉自己,此女身份不同寻常。
霍昭智一改刚才的玩世不恭,神态高贵而自然,亲近而正经。
他陪着这女子玩了一会儿,指点了好几处玩的地方,收下了礼物,才告辞回去。
他告辞时,那女子已和他有说有笑。
赫旦心中直发笑:此人年龄虽轻,倒是个花中高手,很讨女人的喜欢,看样子是在常在花丛中混的。
这样就好。赫旦心中有数了。
霍昭智回去时,霍昭武的脸上没什么,心情却好像一下子不好了。
即使赫旦在远处,还是能感觉得到这“玉面罗刹”情绪消沉。
远处突地烟火万丈,映亮了整个天空。
他在烟火中看到霍昭武望着霍昭智的一瞬间的眼神,悲伤又迷茫,让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烟火与万众欢呼中,霍昭武的目光随后闪过的还有无奈和挣扎,嗜血和残忍。
世子霍昭武一向深沉,想不到竟在一霎那让烟火出卖了内心。
这眼神他熟悉:他父王除嘉怡公主外,还有两个羌族正妃。他的大哥想对另外一个羌族正妃所出的二弟下毒时,也是后一种眼神。
这俩兄弟之间大有状况!赫旦心中马上下定论:霍昭武想对幼第下手!
“我对此夜发生的事极感兴趣。马上就派人查清那女子的来历,原来是鹘的仆固公主。”
“鹘在安西府的正北方,这几年在葛尔太后的统治下,是日益强盛。”
“而你也知道,葛尔太后只有一女,就是仆固公主。鹘的大汗身体虚弱,形同虚设,而仆固公主私自到西都后,据说对在大街上策马而过的霍昭武一见钟情,葛尔太后也派人到安西府想要联姻,此事只差霍昭武点头了。”
“我马上明白,一定要搅黄了这件事。否则安西府的霍真与葛尔太后结成儿女亲家,羌一下高原,就会遭到两方夹攻。”
他对小王爷霍昭智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马上就派人收集他的信息。有关霍昭智的资料并不多。
有资料表明,霍真曾对这小儿子所在的少年营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聘请了无数人才任职教令。
但此人私生活方面活生生的成了一纨绔:这一年来,霍昭智只要一回西都,必沾花惹草,闹出无数风波。
赫旦看多了宫廷与贵族家的权力争夺,自然明白:霍昭武是有意的,将人引导“歪”了。
这霍昭智如此聪慧,一看就是个人才,傻瓜才会培养一个与自己完全可以争锋的人物。
据说临泼一战,就是霍眧武安排好了,让霍昭智指挥的。可谁信表面上的这些?这正可表明霍真与霍昭武的分裂所在:霍真大概倾向于这小儿子。
赫旦几个月后,就后悔自己还是“眼拙”了。
“我后来才知道,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霍昭智差点因元宵节在街头斗殴被鞭笞死去。”
“但出乎所有的人意料,几个月后,霍昭智被霍真以雷霆之势,立为新安西王。而被抛弃的霍昭武也被委以重任,坐镇西部,以防北庭借霍震霆的遗言叛乱。”
赫旦望着柳景灏:“我想你知道霍昭智被鞭打时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