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个月快到了。”锦兰私下里明显急了,“要是搬出乾坤宫,以后见皇上,就没这么方便了。”
她知道锦兰话中的隐晦意思,便直截了当:“皇上对我不感兴趣。”
怎么怀得上“太子”?人家李恒只是嘴巴说说,安抚安西府和她的。实际上对她没有兴趣!晚上搂着她——纯粹是睡觉。
如有了“太子”,在后宫,自然完全不同。
在沈府时,先太子太傅薛维梓的诗集《桑夏集》,其中有一首曾引起她的兴趣:
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何由保岁寒。
当下她就问了沈浔几句:“舅舅,这太子太傅混得太凄惨了,连饭都吃不上,也不知先太子被永惠帝钳制到何等地步。”
沈浔嗤之以鼻:“他是故意发牢骚,替李淳鸣不平的。他有个庶子经商有方,家产很是丰厚。”
“李淳毕竟是太子,自有一批拥护者,薛维梓就是其中一个。永惠帝看跟安西府来往密切的李淳不顺眼已很久,就是废不了李淳。当然,其中有政不由君的因素。但也可看出,太子一立,想废很难,很大程度上由不得皇帝了。”
沈浔意味深长:“娘娘要想法登上后位。大魏礼法森严,井然有序,嫡子长子,地位几乎不可动摇。”
可李恒想方设法的把她弄进大魏宫,真的就是为了睡觉!
当然,也有别的。比如李恒每天睡前都会拧她的脸颊:“有肉了。”
“肉多了些了。”
“胖了。”
他每天摸她腰间,终于有一晚舒服的叹了口气,“总算摸着不仅是骨头了。”
他捏了捏她的肉:“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小胖子,手感——超好。”
她顿时心中怒气冲天:敢情一天五餐的菜式百样的养着她,就是为了他自个儿手感好。下流!
但李恒一本正经到好像跟“下流”两字完全无关。他摸她,完全是为了“测量”她身上的肉量,摸完了就松手,没有一点下文,倒让她不好翻脸。
乾坤宫里的生活跟**都无关。
两人腻在一起,各做各的,互不干涉。做完自己的事了,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睡睡,自然得就像金乌会东升西落一样。
有一天,尚衣处又送来几套新衣供她筛选,她留下一套海棠红的。
李恒看到了,也看了她几下,夸了她几句。
她得意洋洋,伸手摸一下自个儿的脸:长得还是不错的。
李恒却抓住了她一再摸脸的手,慢慢的再审视了她一遍。
“昭柔,你颜色虽好,但少了几分女子的婀娜妩媚。胜过你者,就是在大魏宫中,也有。”
你娘个咚,什么意思?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她颜色不好,他为什么这般维护她和昭智?
她差点抓了狂:李恒这厮,简直是她肚内的虫子!一击就能击中要害!
你说,她还有戏吗?
“娘娘,你还不是女人呢。”锦兰瞥她一眼,提醒她,“此事,光着急没用。”
什么叫还不是女人?在锦兰的详细的解释下,她才明白,跌足叹息:“做个女人,真不容易。”
“娘娘这般年龄,迟是迟些,不过也是有的。”锦兰怕她发愁,宽慰她,“高医令三天诊一次脉,想必会没事。”
她真心没为此事发愁过。
但锦兰话虽这么说,看眉心皱成那样子,真心是替她发愁了。
午膳时,上来的是燕窝火腿鸭丝,三鲜丸子,鹿筋狍肉,鱼白蒸鸡蛋羹,同心生结脯,单笼金乳酥,缕金龙凤蟹,麦穗生,莼菜汤,连蒸诈草獐皮索饼,居然还有生鱼片。
“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葱。”她对吃的可永远都忘不了,一见双狮莲瓣银盘上的这东西,伸筷子就夹。
“少吃些,冷冰冰的。”李恒一把压住了她筷子,“就是给你尝个鲜的。”
她看着自己碗中的薄薄的一片,气呼呼的扔下筷子,“不吃了。”
什么人哪,她喝了这么长久的粥,到了大魏宫,看着食物,都两眼发着绿光了,还不容她放开肚皮肆意一下。冷的不能吃,油腻的不能吃,乳酪不能吃——那人活着有啥意思!
貊炙被端了上来,香喷喷的撒了胡椒的烤全羊的味道让她回过神来。
李恒动手,将已削成薄片的羊腿上的肉给她:“这个可暖胃。你也爱吃。”
她熬不过自己的味蕾的叛变,重新拿起筷子:果然香得很。
李恒剥了对虾给她:“都吃了,身上都没一点肉。”
她闻言又想扔筷子:还眼睛溜了她胸前一眼,嫌她无胸,就直说。
可李恒的眼睛又溜了她的脸一眼,眼中的深意明摆着:
你算是女人吗?朕怎么也下不了手!
下午,气得胃发疼的她等到了太上皇派了崔承恩过来,宣了谕旨:钦天监排定八字,认为她的命格太弱,以前是有“佛陀保佑”,现在是需真龙天子压着,让她先继续呆在乾坤宫里。
随后还赏赐了她很多珍贵的药材。
这借口烂的——居然大家都信!一宫人都安慰她:“娘娘放宽了心,天子真阳,任何命格都压得住。”
莫非她以前被安西府宣扬成妖孽了,需要李恒这高塔镇着?
“都是有助于女子生育的。”锦兰对她嘀嘀咕咕,“娘娘要多个心眼,趁着形势大好,怀上龙胎,以后都不用愁了。”
“皇上都没有到其他嫔妃处,”锦兰两眼冒光,简直是看到了冰雪下的春天,“娘娘得抓住机会,抢在先头。”
锦兰啊,她春意盎然有什么用,还不是女人,就是上了李恒,也是不中用的。
睡足了的李恒神清气爽的回复了往日的生活。
五更三点,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敲响,上京的各个鼓楼依次跟进,唤醒了整个上京城,从天际喷薄欲出的朝阳,冉冉升起时,大魏永贞帝大婚期结束,重新上朝理政了。
李恒很识趣,轻脚轻手的起来,悄无声息的出去。她摊手摊脚继续睡自己的。除了锦兰和程富国,没人敢进这乾坤殿的天子卧室,她放心得很。
她好吃懒睡的程度实在让自己也吃惊。往往睁开眼,被锦兰扶起床,刚梳洗好,正好赶上和上朝回来的李恒一起用膳。
乾坤宫的各人都识趣得很,没人拿事烦她,只会哄她开心。
“娘娘穿上这衣服,就是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娘娘的腰身真是纤细,奴婢要是也这样就好了。”
她听了后很舒心,更加放心大胆的放开肚皮吃玉盘里不断翻新换花样的各式水果与糕点。
当个宠妃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让美貌的小宫女调个香闻闻就是一下午。
当然,她也顺便闻闻美人香。
只是有一天,李恒喂歪在榻上翻书的她吃桂花栗子糕,顺眼瞄了她某个部位几下,直接问她:“你其他的地方倒是有肉了,这个地方怎么不见一点动静?”
她低头看了一眼,气得脸颊通红:真是,下流!
“皇上怎么不去找那些有肉的?”她气冲冲的质问,“后宫有名分没名分的都踮着脚盼着皇上。”
对方一下哑然。
“可见有肉比不上有脸蛋。”
她得意洋洋,趾高气昂:虽事实上不受宠爱,但人要充分自信,是不是?
李恒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你懂什么?小傻瓜一个!”李恒在这方面极鄙视她,“男人的事,你懂什么!”
“怎么不懂?我不是做过男人?”
她很能肯定这点。
李恒默默的看了她半天,才愤然出了这么一句:“你给朕戒了那些混账习惯!敢再摸一下宫女的手,朕饿你三天!”
她马上合上嘴,痛苦的一闭眼:这混账,又知道了!
总算还好。她人生的第一次例假,终于在某个深夜悄悄来临了。
一声惊叫,被惊醒的李恒抱住她,看了一眼,笑了,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昭柔,你是女子,确凿无误。”
这大魏天子说的是什么话!
等大魏皇贵妃霍昭柔终于明白了成为完整女人是何等的麻烦,当下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李恒都哄不住。
只是她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例假,都没逃过人的审阅,并且还被欢天喜地的上了——档案!
“谢天谢地。”锦兰只差上香叩谢菩萨了,小模样儿简直像得了宝贝,“皇上果真会有办法的。”
她真想仰头长啸:锦兰,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又不是怪物!
锦兰一口一口的喂着她药汤:“娘娘以前受苦了。高医令说,娘娘体内寒气重,连女子体征都延缓了。幸亏现在皇上样样都小心,否则只怕一生都完了。以后娘娘要好好调养着,不可任性,免得落下毛病。”
她看着锦兰手中的小册子,直哀求:“好姐姐,我都知道了。不过你就不能不记吗?”
“娘娘的月事,是大事儿,当然要记录,这没什么。”锦兰根本没拿她的情绪当回事,“否则将来,敬事房怎么安排陛下与娘娘的房事?”
什么?她一下子打翻了药碗!
她心中哀嚎:这女人之路,真是处处没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