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是过去多久,许是一念之间,又许是一夜难明。
马蹄滴滴答答,两人俱是无言。直到,周身忽地一暖,曲离潇愕然抬眸,却是那暖红的斗篷倏地包裹了上来,将她与她牢牢护在了风雪之外。
“这下不冷了。”身后那人轻声地说。
丝丝温热如春风化雨,萦绕在她耳畔。“司岄……”曲离潇无声吞咽,难遏心头的悸动,却又觉深心处一片悄无的茫然。半晌,亦只得喊出这短短二字,再无下文。
司岄却极快应了:“嗯,我在。”
曲离潇望着前方,眉宇间清媚隐隐,丝丝入骨。“你冷么?”
“还好,我……怕你冷。”
“我?”她细了长眉。
司岄叹道:“是啊,你的丫鬟不是说你冬天特别怕冷?”
紧绷的声线分明泄露了不安,虽是解释,可话中隐约的怜意却如天光破晓,绿荷初露,再也遮掩不住。终有一刻,那人在她面前也不似过往肆意任性,又无情自在。察觉于此,曲离潇一扫先前的阴霾,眉头蓦然舒展。“酒醒了么?知道我是谁么?”她唇角带笑,语声薄凌,更有三分的戏狎,如雨后荷叶上顽皮滚动的清露。
“曲离潇。”司岄微红着脸颊,喊出这个名字。然后,猝不及防地,怀抱里的身体倏然便放松了下去。她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任由那软玉温香毫无缝隙地贴近了自己,心跳不受控地快了起来,全部的精神不得不都用来抵御那呼吸之间若有若无的触碰,以及那透过衣物肆意散发着热度的体温。
夜色中,只见一片红云浮于月色,那一张如仙似妖的冷肆容颜隐于温暖的斗篷之下,三分静雅,却更有七分弥乱。两人相互依偎,双双沉默,却仿佛又自有无言默契,一路行来,于这天寒地冻之际竟也丝毫不觉苍凉,反倒手足渐温,暖意心生。
不知不觉,那行馆已然遥遥在目。
刚过生死之惊,转眼却又暖玉在怀,人生大起大落地太快,一头酒意早已去了七分,眼见地方已到,司岄冷不丁又想起那欲取她性命的女子来,顿时心头一紧。
马儿缓缓止步,曲离潇轻呵一口温热,低头掠见那犹然抱在她腰间的手臂,一丝浅笑猝不及防浮上嘴角,却在瞧见身前来人时转瞬即逝。
“宫主,您可算回来了,叫奴婢一晚好等。”茜草自侍奉曲离潇在侧,一向睡眠极浅,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但有些许动静都会即可醒来,如今夜这般,曲离潇半夜起身出得门去又焉能避过她的耳目?可她不愿惊动,她自只能佯作不知,更不敢私自跟随,亦只能忧心忡忡守在行馆之中等她回来。
“离潇,时候不早,你也快些安歇罢。”沈思菲紧随而至,快步迎上前来,说话间掠一眼躲在斗篷中的司岄,面无表情。“有什么事也等天亮再说。”
曲离潇不置可否,只轻声道:“走罢。”不是向他,却是向着身后的女子。
一盏灯笼燃起暖目的柔光,随着曲离潇轻身一跃下得马去,司岄抬起脸来,正与那茜草四目相对,顿时神色各异。
“你怎地又回来了?宫主,她——”话到嘴边打了个结,茜草一怔之下慌忙咽下了后半句。
“怎么?”曲离潇掠她一眼,眉目清淡,似是不甚在意。
“没什么。”强堆出一丝笑意,茜草将手中大氅披在了曲离潇肩头,细声道:“您方才去哪了?这么冷的天,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生得好。”
“带沈家公子先去休息。”她如此关怀体贴,曲离潇却并不领情,淡淡吩咐一句,随即转过身,望着那犹然坐在马背上一脸呆滞的女子。“还不下来?”说话间,眼底微光闪烁,连语气也不由得和软了几分。
茜草眉目微动,一丝深意飞快掠过眼底,如雪落无痕。却在曲离潇再转过身来时立刻温柔垂眸:“是。”
眼看那茜草已然奉命领着沈思菲向馆内走去,司岄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忽地,那茜草竟又转身向她掠来一眼,司岄一怔,只觉这一眼端的是意味十足,甚是冰冷,直看得她如芒刺在背。
“怎么了?”瞧出她情绪不定,曲离潇眉头微皱。
犹豫要不要对曲离潇和盘托出,司岄心事重重,扶着马头小心翼翼蹭了下来。
曲离潇懒怠多等,上前一步拉住她手便同往廊下走去,口中只道:“跟我来。”
“那个,我……我还是不住在这里吧。”司岄脸色泛白,跟上一步却又迟疑起来,原地站住不动了。
曲离潇倏地转身,面寒如雪:“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我没忘,只是……”
“没有只是。在这里,你的安全由我担待。”司岄话音未落便被曲离潇打断,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倏然柔和。“不要怕,有我在。”
司岄一怔,也不知是不是老酒被灌多了,还是刚刚经历生死难免多愁善感,这一句温柔可亲又莫名令她安全感爆棚的“不要怕,有我在”,竟生生将她眼眶给逼得润湿了。生怕被她发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折了脸面,她慌忙侧过身去,猛吸两口凉气,又昂起脸来,假作无意地揉了揉眼睛。
曲离潇静静地看着她,虽天光漆黑一片,可廊下柔黄的灯光却将两人之间照得纤毫毕现。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劝慰,不讽刺,更不多加评点,只是这样静静地,由着她自己收拾好情绪,藏起那眼角一点润意,再转回身来扬起司空见惯的笑容。“曲姑娘一言九鼎,再说下去,倒显得我这人太没劲了。”
曲离潇抿了抿唇,眼底浮光潋滟,却分明有些不快。
司岄怔怔地看着她,柔黄的烛火下,漫天雪雾遮不住那明艳绝尘的容光,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前,一袭长发似流瀑般直泻腰际,火红裙裳勾勒出修长玲珑的身姿。是人,还是天上的谪仙?又或者,她其实就是那雪中的精灵?她想不通透,却明白了另一件事,原来这世上真有当局者迷。
冥静又肃杀的夜晚,星星离开了天空,却竟都跑去了她的眼底,随她心事浮沉。
曲离潇幽幽地望着她,那犹然躲在火红斗篷中的女子,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的她没有了平时的桀骜与淡漠,就像那只被她失手打伤的狸奴一般,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直勾勾地追随着自己,嬉笑无谓的面具掩不住眸心深处的惊惧。是本能罢?禽兽尚且知道寻求生存与庇护,又何况是人?只是她待自己终究是仅仅如此,又或是不止如此?
“我不想利用你。”内心鼓足了勇气,司岄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你知道,我还会求你救救卿梧的,你不爱听的话,不爱我做的事,我终究还是会说,会做。”
曲离潇不置可否,眉目冷冽如水。
司岄嗫嚅不已:“我又欠你一条命了,怎么办呢,我……”
“欠债还情,天经地义。”曲离潇眉尖一挑,淡淡说道。
“还……情?”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司岄不敢置信,一脸错愕。
曲离潇深深看她一眼:“救你是我甘愿,不必多提。至于她,端看我能不能输你一个心软。”
司岄不解其意:“心软?”
曲离潇点点头,慵懒的眼梢微微眯起,完美高华的容颜下,藏着令人难以揣度的喜怒与情思。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细长清澈的眉眼,高挺细致的鼻梁,再往下,是那纤薄又倔傲,总是令她欢喜令她忧的唇。“千万不要自负聪明。这世间万事,最不可计算便是人心存度。”她幽幽说道,似是向着她,又似向着自己。
司岄心中一动,不由怔怔望她。
“若我不救她,你是否便会背信弃义,逃离此处?”曲离潇忽又问道。
司岄沉吟片刻,摇摇头:“不会。”
红唇微勾,分明一丝浅笑盈然唇畔,可眼底却并无一丝波动。曲离潇快走两步推开了客房房门。“不早了,你且去休息罢,再过一会天也就该亮了。”
看一眼房中的灯火盈盈,照亮自己床头的一团白绒绒。司岄忽然情堵。“我床上那是什么……”
“你的姐妹。”曲离潇冷冷地说。
司岄不情愿地抗拒道:“我怎么能跟畜生睡一个床呢。”
曲离潇望着她,不说话,那眼神却分明在说:所以呢?
两人对峙片刻,司岄终于颓败,苦着脸,道:“曲姑娘,我可以去你房里睡么?”一想起那茜草欲除自己而后快的心,她就忍不住心底发毛,不行,她可不能死,她要是死了非但回不去千年后的家,卿梧的生死从此也再无人惦记了。
闻言,曲离潇寥寥一笑,红唇流火,说出的话却是浮雪碎冰,扎人心窝。
“不可以。”她说,“我怎么能跟畜生睡一个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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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总要放纵一下的,电脑都没带嘛。好啦好啦,新的一年正式开始啦,预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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