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挖讽,司岄一怔之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知为何忽然间便没了往日里争强好胜的心思:“那我收拾收拾就过去了哦?”
不意对方竟如此厚脸皮,从前那一言九顶浑身是刺的德行犹在眼前,曲离潇倒是微感不惯。眼见得她匆匆走近床前,抱起枕头被褥,又走回自己身边,一副自然而然的姿态,她沉默不语,心中微澜起伏,却只作眼底薄凉,任灯火恍惚了容颜。
司岄忽道:“四月是不是太冷了,怎么缩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它受了我一掌。”曲离潇淡淡道。
“……”司岄微微一颤,然而只片刻便即释然,轻声道:“误伤吧,是不是它太皮,弄伤你了?”
本以为对方定然会为护着那狸奴与自己理论几句,掰扯自己心狠手又辣,少不得受些闲气,不曾想,她竟丝毫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曲离潇心情复杂,半晌方道:“没有,不怪它,是我太警惕了。”
司岄到底是放心不下,放下枕头被褥,又绕回床头,俯身探查那肥猫的情况,见它虽是懒怠动弹,却在自己摸过去时主动伸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又咕噜了两声,状态不算太糟,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道:“都说猫有九命,四月啊四月,你可千万别丢了你祖宗的脸。”
“我已检查过它的心脉,并未受损,想来掌风虽劲,它身子灵活早已消去七成,不会有何大碍。”她方才的反应不在意料之中,却令曲离潇心情大好,自然也愿意多作解释安慰,此刻见她忧心,倒是不忍心起来。“待明日天光,我让茜草照顾它。”
不提茜草还好,一提这个名字,司岄登时打了个寒颤。说也奇怪,自来到此处,生死关头也并非头次经历,可从前不过是一时惊怕,气血冲头,过后也就罢了,可唯独此次,寒夜森森,活生生被人埋入雪堆等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一直冷到血液与骨髓里的冰冷与绝望毫不夸张说简直如看恐怖片一样,而最可怕的是恐怖片主角竟然还是自己。虽已死里逃生,可想起来便觉脊背一阵发寒,脑门抽搐,后怕不已。
许是看出她脸色不对,曲离潇微一思索,已然明白。眼见她并不看向自己,却眉目低垂,眼神闪烁,她心中怜意顿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听到脚步声起,司岄抬起脸来。
“还不过来?”曲离潇负手门前,微微侧目。“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夜色朦朦,那廊间暖意融了薄雪,水光染湿发尖,她也犹然未觉。司岄望着她,心口忽地一热,再不多说,抱起家当快步跟上前去。
“我睡在这里就可以了。”指一指那床脚边的矮榻,司岄将枕头被褥放了上去,随便铺了铺,一屁股坐下。虽说刚才厚脸皮的要求睡到人家房里的人是她,可此刻真的住进来了,明烛晃晃,暖意横生,她却不知怎地忽然间紧张了起来,完全不敢向曲离潇看去半眼,只想赶紧熄灯,闷头便睡。
曲离潇轻轻嗯了声,并未多说什么,很快那屏风后头便传来窸窣的换衣声。
司岄趁此时机快速将衣裙除下,穿着里衣钻进被窝之中。“曲姑娘,晚安。”陡然间安全舒适下来的环境令她不自觉说出了往日里的白话来,也不在乎曲离潇是否听明白了,她说完,裹起被子便阖眼欲睡。
曲离潇绕出屏风来,仅着一身淡红纱衣的她看起来却有些怔忡。耳听得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之声,她下意识便道:“不必服侍,我睡了。”
门外忽然寂静,片刻后,一道女声响起:“宫主,奴婢方才经过司岄姑娘门前,见她不在房中,这么晚了,却不知是去到哪里了?”
那蒙头躲在被褥中的人呼吸声陡然便重了几分。曲离潇面色如旧,素手一扬,却捧起一只薄纱灯罩,轻轻罩在了红烛上。“她今夜暂住在我房中。”
茜草一愕,脱口便道:“宫主,这恐怕不妥罢!”
“怎么?”曲离潇淡淡挑眉,虽是并未对面,可眼角凉薄溢于威严,竟让那门外之人生生止住了余下的言语。
“没什么,那……奴婢先行告退。”茜草垂下脸来,十指紧握成拳,半晌咬一咬牙,恨恨转身。
一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下,闷头装睡的司岄才终于心跳渐渐平复。被褥捂得她有些呼吸不畅,她也任性地不愿掀开露出脸来,直到一阵淡淡冷香陡然间萦绕在她鼻端,而更快到来的,却是一口凉薄又新鲜的空气,还有那张无比眼熟又骄傲的脸。
“你想闷死自己么?”曲离潇凉凉地问。
俯视的姿势曝露出她颈下一片刺目的白,泠然风骨,自成冰雪,一字横开的锁骨纤细如玉,正随她轻浅呼吸,微微起伏。令人不敢深望。司岄耳朵一热,忙此地无银地转开了脸去。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曲离潇长眸一眨,浅笑凝上嘴角,忍不住更添了一把火来。乌黑长发散落在她肩头,宛如撕裂的锦缎,随她更深俯身的动作,参差青丝披拂,轻如鸟羽,柔如柳絮,顽皮地自那装睡之人的脸上丝丝缕缕掠过。
一不留意,鼻尖便是钻心的痒。司岄终于掩饰不住,一把捂住嘴:“啊——阿嚏——”
“噗——”
“曲姑娘你这样很幼稚哎。”听到那毫无歉疚之意的嘲笑,司岄委屈地坐起身来,更将身子向后远远蹭去,力求太平洋有多宽,她就离她有多远。
“幼稚?”曲离潇挑衅地反问,眼波一晃。“好如你这般,似三岁幼童将自己躲在被褥之中难道便是成熟稳重?”
“是是是,我也很幼稚。那你想怎样嘛。”司岄叹了口气,只觉今晚自己从身体到精神各方面都倍感虚弱,完全没有斗嘴的力气,更没有这份心情,端看这位姐姐到底想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曲离潇道:“我还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听闻只是这点要求,她顿时松了口气。“行,不过说话就说话,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怎么?”曲离潇闻言,非但不后退,反倒更向前靠近了几分。懒懒顾盼,眼角却是百媚横生。“离我近一些,你害怕么?”
司岄红着脸,不吭气,眼看自己已经躲到窗下,再往后退就得会穿墙术了,她咬咬牙,索性豁了出去,一把掀开被子猛地便裹在了曲离潇身上,然后不顾对方一脸错愕,盘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深吸一口气。“天这么冷曲姑娘小心冻着。好了,来,现在可以说话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来这样一招,曲离潇一愕之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人,真是……不这样便不敢看我是么?”说罢,更是故意心切,竟将身子前倾,又堪堪凑近了一分。
一时间吐息如兰,那温暖到灼热的气息径直扑面而来,司岄瞪着屋顶,强忍住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更不要被她乱带节奏,可身前有美如此,似娇似嗔,斐然妙目宛如春水生波,一颦一笑俱是勾魂摄魄,就算她今天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也是快要扛不住这诱惑了!稍不留神便被那发间冷香夺去了心魂,竟不由自主深深嗅了一口。意识到自己如此放浪的行为,她猛地心惊,陡然一股冷意爬上脊背,也是灵机顿生,牙槽一咬张口便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噗……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妖精吗?”耳听得这人为了抵御自己的靠近竟然念起了经文来,曲离潇灿笑出声,幽幽瞧她,烛火荧荧,轻晃过她细瓷般的脸颊。“嗯?你说啊,我是妖精么?”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亦复如是,呃,亦复如是……啊啊啊啊!”司岄终于是背不下去,猛地睁开眼来:“你比妖精可怕多了!”
这一睁眼,却正对上那绝尘的清颜,厚重又累赘的被褥不知何时被她褪去了,那妖精,此时正好整以暇地倚在屏风下,一手托腮,一手轻缠乌发,缓缓缭绕指尖。
四目相对,她展颜一笑,眸光散漫漫落于四周。
相较方才的故意戏弄,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再做。司岄静静地望着她,一腔心火烧得正旺,说不上是喜是怒,只觉内里一阵茫茫,什么心经,什么妖精,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天地间仿佛一片空明。
直到,她本凉凉的鼻头忽然间一热,然后,一股赤红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淌了下来。
我去——我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司岄一把捂住了口鼻。什么鬼!她居然流鼻血了吗!
※※※※※※※※※※※※※※※※※※※※
明明暗暗,兜兜转转,终归是少年□□。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