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气派的皇宫,苦涩道:“正是因为南宫家枝繁叶茂,旁枝之中难免便有些生异心的,刘氏命人买通了那些人,制造出谋逆的假象,父皇便借此机会发兵,南宫家许多人受奸人挑拨,怂恿南宫云薄反出朝廷,而有人更是散出谣言,称父皇已经将洵玉斩杀,种种情势之下,最后,南宫云薄被逼得不得不反,于是,也就造就了南宫家的悲剧。”
半夏听得心里很是沉重,鼻子隐隐有些发酸,道:“我初见洵玉,是在山上一间破旧的小屋内,他摘下头上的斗蓬,那时,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半夏从不曾跟玉润提及过关于洵玉的这些细节,此刻却忍不住说出来,道:“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就连脸上,也长满了毒疮,脓血流得到处都是。身为医生,我都无法想像,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活着。”
玉润是听半夏说过洵玉毁了容,但此刻听了她的描述,眼中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几欲昏厥。
见状,半夏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
这是洵玉最不愿让玉润知道的事,可是,听了他的身世,她心中太过激荡不平,竟一时忘情,说了出来。
她忙上前替玉润擦了擦眼泪,道:“你不能哭,若是被人看出端倪来,会对你不利的。”
玉润自是也知道,这里是宫门口,在她们身后,还跟着拂云拂柳两个。
虽然离得远,她们并不能听到些什么,目光却一直朝这边看来。
玉润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自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你已经成亲了,我实在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的,徒惹你难过。”半夏很是后悔刚才的口快。
“不,我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玉润脸上除了伤心,心痛,还有感激,“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在父皇决定对南宫家下手时,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将洵玉关入了大牢。我当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心想要替他去向父皇求情,却无意中听到刘氏怂恿父皇杀掉洵玉的消息。于是,我假借父皇的口谕,去了大牢,将他救了出来。”
末了,她重重呼了口气,道:“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让他赶紧回去找他的家人……那夜,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很显然,洵玉一定是在路上遭到了伏击,虽然侥幸逃过一死,却从此变成了那副模样。
“父皇知道我私放了他,很是生气。而我也因为这件事,始终无法原谅他。加上刘氏在其中挑拨,父皇待我日渐疏远,最终,他将我送来了玉兆国。”
原来,她来玉兆和亲,这其中却是牵扯着这样一段因果。
半夏简直无法想像,如果是她处在玉润的位置,经历着那样一段过往,是否也能如她现在这般坚强和勇敢。
她一直羡慕别人有家人,有父母的疼爱。
可是,眼前这个世人眼里受尽她父皇宠爱的天之娇女,谁又知道她背后承受的苦楚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牵起玉润的手,想要给她些力量,却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
“半夏,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玉润转头看向她,眼中全是迷茫与痛苦。
半夏一时也被她问住了。
一边是自己曾经爱过,蒙受血海深冤的爱人,一边是自己的父亲,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是非问题。
“你先别着急,这件事也许不一定如你想像中的那么恶劣。”半夏宽慰着她,“既然消息传到了玉兆国,现在两国是联盟,必然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玉润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看到他与父皇厮杀,我害怕他会死,我也怕他会杀了我父皇……”
不管想到哪一种结果,她都觉得自己的心仿如要被撕裂一般。
半夏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中,却是为了洵玉。
想到洵玉离去时坚决的目光,可以想见,若不得沉冤召雪,他是不会罢手的。
可是,以他的能力,能与整个彼秋国为敌吗?
虽然玉兆国未必会插手他们的内乱,但是,一旦洵玉占了上风,玉兆国必然不会放任不管。
所以,最弱势的其实是洵玉。
突然,玉润一把反抓住了她的手,道:“半夏,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看她如此激动,半夏按捺住她,道:“如果有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可是,这件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玉润望向她眼里,目光变得渐渐清澈起来,急道:“阻止他,我必须想办法让他停手,不然,他真的会死的。”
“嘘,你小声一点。”半夏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道:“玉润,我很想帮你。可是,他现在身在彼秋国,我们有什么办法联络上他?何况,我并不觉得,他能听得进去我的劝。”
玉润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给他写信,我来劝他。你帮我想办法,把信送到他手里,好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他给你的那块玉佩,我知道,那是他家族的信物,凭借这块玉佩,你一定能联系上他。”
半夏被她的决心震憾住了,“你疯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管是彼秋还是玉兆,一旦被人知道,你可能会两面为敌。”
对彼秋国,她会成为背叛国家,出卖父皇的罪人。
而玉兆国,如果知道她如此犯险帮洵玉,必然会牵扯出她与洵玉那段旧情。
那末,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思及此,半夏立刻便又道:“不行,我们要从长计议,我们彼此再回去冷静的想一想,一定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
玉润自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此刻听半夏这么一说,也稍稍冷静了一些,同时,又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半夏,你真的愿意帮我?”
这件事情说起来算是彼秋国的国事,以半夏的身份,是怎么也轮不到她插手的。
半夏很清楚,这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
如果参与其中,或许会为她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可是,玉润和洵玉都是她的朋友,要真的冷眼旁观,她也做不到。
所以,当玉润如此认真的问她时,她心里也深思熟虑了一番,才郑重的点头,道:“你放心吧,我答应替你想办法,就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玉润自然知道这份承诺的份量,以及背后所要承担的风险。
“半夏……”此时此刻,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底那份感激,“谢谢”两个字显然已经有些太过轻描淡写。
半夏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道:“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都彼此想一想,明天不是还要来给皇后请安嘛,到时候我们再聊。”
玉润原本还惶惶不安的心此刻仿佛终于有了一点主心骨,点了点头,这才与她告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半夏也将那两个被自己的侍女招了回来,踏上回府的马车。
“主子,睿王妃无碍吧?”马车内,侍女拂云开口问着,道:“奴婢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般。”
半夏知道她们自始至终都在注意着她和玉润,此刻听她发问,并不奇怪。
“你们在宫中当差的时候也是这般关心他人是非的吗?”半夏不咸不淡的回着。
拂柳顿时瞪了拂云一眼,似是在慎她的冲动般,道:“主子,拂云也是看您与睿王妃走得近,才会起了关切之心,并无他意,还望主子恕罪。”
半夏看了看她俩,声色未动,道:“你们能有这份心是好事,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你们是母后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若是才跟了我两天便开始嚼舌根,探听那不该探听的事,母后岂非要说我不善治下?这极好的人儿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如此冒失,你们说,是不是?”
她这番话语气算不得多重,却是深有所指。拂云拂柳面上均是一僵,若非这车厢里地方小,险些就要跪下去,道:“奴婢知错了,请主子降罪。”
想当初,皇后将她们赐给她时,她没有一句反抗,软软的便收下了。
在宸王府,她又二话不说留了她们做贴身侍女,甚至在其它丫环面前也捧着她们。
两人只道她是个软性子,忌惮着皇后娘娘的威仪,所以不得不把她们捧为上宾。
可刚才她这一番话,却哪里像是好欺负的样子了?分明就是软中带刺,绵里藏针,让她们毫无还口之力。
看来,之前是她们看走了眼,以后怕是要小心行事了。
看她们低埋着头,再不敢乱语一句,半夏这才满意,道:“罢了,谅你们也是无心,这次便算了,不要再犯便是。否则,我也只有将你们送交刑部处理了。”
“是,奴婢谨记。”
一路,半夏都没闲着,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眼前的形势,不多时,便回到了宸王府。
回到寝居,居然又不见凤宸的身影。
半夏心里微微一沉,原是打算作罢。
可几番挣扎之后,她还是没能忍住召了朱管家问话。
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凤宸在她进宫请安后不久,便出了王府。
至于去哪儿,这次连朱管家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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