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涛飞一般冲出凌云城,脑子里全是季雨卿的一颦一笑、无双风情。他有时也暗恨自己三心两意,但事到临头又控制不住。
南门外,山路旁,佳人悠然独立,已不知等候了多久。
傅惊涛远远的与那剪水双眸一触,心神剧震,什么镇定什么意志力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又是喜悦又是忐忑,不觉放缓了脚步,嗫嚅着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雨卿噗嗤一笑,轻声道:“喂,你知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好傻!”
傅惊涛挠挠头皮,傻笑道:“我还以为你已返回蜀山了。如果我没看到你留的信笺,那该如何是好?”
季雨卿微笑道:“但是最终,你仍然来了。”
傅惊涛望着她那娇俏的容颜,心中柔情满溢,一字字道:“纵然是天上下刀子,我爬也要爬到你跟前!”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季雨卿垂低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波澜,轻声道:“陪我走走吧!”
“好!”
两人信步而行,清风徐来,身影交叠。傅惊涛闻着少女那独有的清甜体香,不禁热血奔涌,鬼使神差地伸出魔爪,轻轻握住那柔绵软滑的小手。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只觉掌心滚烫,又似被电流袭击,浑身酥酥麻麻极为舒畅,让人甘心沉醉。
季雨卿嗔怒地横了他一眼,似在责怪他的无礼,却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傅惊涛大乐,正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古今如是。
在季雨卿的示意下,两人手牵手飞身跃到高处,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山城,以及那忽闪忽灭的烟火,心中安乐祥和,恨不能时光永驻。
季雨卿叹道:“烟花灿烂绚丽,仅能盛放一刹那,终究无法长久。”
傅惊涛心底微沉,思绪回到现实当中,柔声道:“你此番回转蜀国,路途遥远,可不要再闹小性子私自偷跑了。”
季雨卿点点头,忽道:“前几日在温泉谷,我曾提议你转投蜀山,你是否肯改变主意?”
傅惊涛如何听不出她的暗示?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担当,他又怎能割舍一切,说走就走?狠心道:“我领了这身紫衣,便相当于是许下了承诺,岂能背信弃义一走了之?”
季雨卿道:“是啊,你如今是大宋青云榜的第一名,深得姜掌门及赵宋皇族器重,前程似锦,又何必改换门庭?”
傅惊涛摇头苦笑:“这跟赵宋皇族无关。”
季雨卿低声道:“你知道吗?按虚岁算,我今年年底便十六岁了。最迟明年,我就该嫁人了。”
嫁人?!傅惊涛耳边轰隆隆作响,胸口如遭铁锤重击,血流停滞,心头绞痛,嘴唇蠕动着竟然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季雨卿抬起手轻挽耳边长发,幽幽说道:“我爹爹任我使着性子东奔西跑,那是有原因的。或许再过两年,我便要深居宫中,遵守皇家礼仪,彻底忘却江湖风雨,再不能踏出成都半步。”
傅惊涛沙哑着声音道:“季掌门他,要把你,嫁给蜀帝?”
季雨卿摇头道:“不是嫁给当今蜀帝,而是嫁给太子为侧妃。”
蜀帝孟昶已垂垂老矣,没有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日日笙歌,耽于享乐,距离大限之日屈指可数。如今蜀国军政渐渐转移到太子玄喆手中,而太子玄喆曾赴蜀山学剑,乃蜀山剑门的正式弟子。季风雷未雨绸缪,计划着将女儿嫁给太子为妃,想进一步巩固与蜀国的关系,确保蜀山剑门在帝位更迭后保持长盛不衰。
傅惊涛讶然道:“你姐姐乃蜀国帝妃,你却下嫁太子,岂不是违背礼法?”
季雨卿淡淡道:“帝王家事,岂会受到世俗礼法束缚?英明神武不过唐太宗,一样夺取弟妻入宫。唐明皇乃中兴之君,却霸占寿王妃杨氏。我姐妹分嫁蜀帝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傅惊涛情知她言之在理,唯如此更加难受。与即将执掌一国大权的太子相比,他区区一江湖草莽少年,根本没资格相提并论。蜀国富甲天下,雄踞西南,手握十万雄兵固守天险。试问九州之中,还有哪家夫婿强过太子玄喆吗?
季雨卿初为王妃,后为帝妃,论权势尊贵堪称人间第一等了。
按理说,他该为身边的少女感到高兴,要祝福她享尽人间荣华,但口齿张开,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季雨卿侧过身,举手抚过傅惊涛的眉眼脸颊,轻声道:“在嫁人之前,老天爷让我遇见你,已经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我受爹爹养育之恩,为了蜀山剑门的大业,不可能逃避婚事。你若有心,在我大婚当日,抽空来看我一眼吧!”
傅惊涛嘶声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到场祝贺!”
季雨卿睫毛抖颤,眼中积蓄的泪水如珍珠般掉落下来,樱唇移近,轻轻一吻,烙印下毕生磨灭不了的印记。
傅惊涛感受到她眼泪的苦涩,樱唇的柔软,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真想将她揉碎了永不分离。
温存片刻,季雨卿轻轻将傅惊涛推开,含泪笑道:“你送我的珍珠霜我很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物,权当做纪念吧!”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塞进了他手中。
傅惊涛凝目一看标签,上面写着五个蝇头小字——仙露百岁丸。这是能治愈苏靖内伤的九种奇药之一,功效与龙虎炼髓丹相近。
瓷瓶分量极轻,情意却比山峰还重。
傅惊涛喉头哽咽:“雨卿,我……”
季雨卿伸出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笑道:“不许说半个‘谢’字!我要让你记着我的好,欠着我的情,一辈子不能忘了我。有朝一日,当你我白首重逢,再好好谢我。”说罢忽然旋身飞起,仿佛彩云般飘落,莲足轻踏林木枝条,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深处。
一颗颗晶莹的泪水坠落在叶片上面,轻轻滚动着,如破碎的心。
傅惊涛拼命睁大了眼睛,目送佳人如飞鸿远去,心中空荡荡地仿佛被挖走了一块。
正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