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因人的急迫就放缓脚步, 一转眼便到了‘七夕雀’最后一日。
几日间隔, 郁承渊再次踏入穆靳的帐篷。“前辈, 今日已是‘七夕雀’最后期限,前辈对疫情研究可有进境?”
那声势浩大的方法, 若是能够不用,自是不用为妙。
穆靳不愿直接使用那一方法,大概是考虑到控制舆论所需的人力。在郁承渊看来人力的损耗倒不值一提, 只是担心会有人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崇国出现了一个宗师等级之上的武者。
崇国的武力值在数国之中本就是最高,再有宗师之上的武者,其他六国的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 极可能联合起来针对崇国。
穆靳放下手中的『毛』笔, 看着纸张上的字迹。“几日时间倒是研究出了一张各族通用的『药』方,只是以我目前的修为无法将其锤炼成丹『药』。纵然我有心拼着损伤根基的风险去试一试, 成功几率也十不足一。”
筑基之后穆靳将不少心思花费在这个世界的草『药』身上, 他想要趁着世界初生之机, 揽天下资源为己用,当然要先了解这个世界的资源。不同世界所孕育的资源有一部分相同, 更多却是不同。
研究疫情不会延误熟悉这个世界『药』草的『药』『性』, 穆靳的确认真将疫情研究了一番。他短时间内倒是找到了理论上可治愈瘟疫的丹『药』, 但这丹『药』已经超出了筑基期的范围。
这个世界还没有筑基期以上的定义,直接炼制十不存一的成功率都是往高了说的。
他也察觉到了丹『药』还有改善的余地,显然他已经没有了将其压到筑基期以下等级的时间。
“前辈切不可冒险。”如果穆靳炼制丹『药』出现了问题, 另一种方法也无法施行, 届时就是天地大祸。“朕已经安排好了人手, 只要异象出现便会引导众人传言,耗费不了多少气力。”
“我自知轻重,不欲尝试。”穆靳看向那透过门帘间隙进入帐篷的光线,判断出现在的时辰。“陛下觉得何时出手最为稳妥。”
“既然会出现异象,那自是午夜出手最妥。彼时大多百姓都已安眠,传言也能更好控制。”郁承渊毫不犹豫的开口。
穆靳却没有直接应下,“到时必会有金『色』光芒出现,若引动鸡鸣,亦有不少人能够窥探。”
郁承渊对那可能出现的奇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唯一会考虑的自然是围观人员。穆靳这么说那光芒必然会十分耀眼,足以让兽类误以为是太阳。“如果有光芒显现,白日倒是比午夜更适合。前辈对奇景可有其他了解?”
“雀鸟。”穆靳微微摇头,“除此之外,我亦无从知晓。”
“既是如此,那便定在今日酉时。天『色』未暗,有光芒出现也不会太过耀眼。又值晚膳时间,百姓多已归家用膳。”郁承渊拍板决定了时间。
“可。”穆靳应下。
郁承渊随后询问了一句,“前辈可还要做什么准备?”
“该准备的我之前便已经准备妥当,如今便是等待时间到来。”穆靳将桌上的『药』方收入一旁的瘟疫全集内。
郁承渊看了一眼穆靳放置棋盘的方向,“朕今日亦无其他安排,不如你我对弈几局?”
穆靳微微摇头。
郁承渊有两分可惜。因他帝王的身份,能和他对弈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这些与他对弈的人之中,能赢他的更是寥寥无几。
虽然他棋艺的确不错,但也未达到真正的顶尖。之所以多胜而鲜少败,更多的是因为那些臣子们不敢或是不愿赢他。穆靳与他对弈时显然不会有什么顾虑。
只可惜他兴致勃勃,穆靳此时却无兴趣,他也只能歇下这个心思。
“你刚突破宗师,武学上遇到的问题应不在少数,可须我为你解『惑』?”穆靳主动提议指点。
郁承渊显然暂时不准备离开,他也不想将时间耗费在那开盘结局就已经注定的弈棋上。两人总不能一直对坐无言,指点郁承渊武学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方式。
“我在武学上的确有一些困扰。”突破了宗师,最直观的感觉不仅力量拔高了一截,眼界也宽大了许多,随之疑『惑』也就更多。
这几日郁承渊除了关注疫情,其余时间都用来思索研究那些,但收获极少,而且不知正确与否。
他身边一直有修为高深的武者存在,但他遇到问题之后总是会自己先探究一番,实在无法解决才会请教他人。
不仅是太多的指引有可能让他产生依赖,更多是因为将问题一次次抛给他人亦会一次次欠下恩情,没有人有义务一直为你解『惑』。
穆靳此时主动提议,郁承渊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甚至还有几分惊喜。
“具体如何?”穆靳随口询问。
郁承渊和穆靳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便接近酉时。
穆靳起身,“我寻一僻静之处动手。”
“朕为前辈护法。”郁承渊紧随其后。他留在帐篷内一日,等的便是这一刻。说是前去护法,郁承渊其实并不觉得穆靳会遇到危险。他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要见识见识穆靳的手段。
穆靳犹豫了一瞬,随后点头。“也好。”
话音刚落,郁承渊便觉腰间一紧。
第一次和人这样近距离接触的郁承渊,身体下意识的僵硬了一瞬。
刚想说什么,迎面袭来的厉风便让他闭上了嘴巴和眼睛,在无法视物的时候,耳畔的风声更显清晰。
如不是他自身也达到了宗师之境,这轻功速度带起的厉风就足以他受伤。
郁承渊直观的感受到了他与穆靳的差距。
闭目之时,时间要显得漫长许多,事实上穆靳带着郁承渊从帐篷到目的地,也不过是一盏茶时间。
风声消逝的瞬间,郁承渊连忙睁开眼。
不等他说什么,穆靳便放开了揽在郁承渊腰间的手臂,“得罪了。”
“前辈也是事从紧急,朕理解。”郁承渊面上已无半分不适,如往日一般进退自如。
环顾四周,周遭的景『色』尽入眼底。
“我们在安丰山山顶。”郁承渊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从此处向远处眺望,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一面是汪洋,一面却是繁华的城市。这座安丰山仿佛是静与动,生于死的界限。大水造成的破坏更为一目了然。
“是。”穆靳不等郁承渊发问,开口解释了来此地的原因。“此时地势最高,最容易将能量引导到灾区各处,能够降低我的消耗。”
郁承渊顿时了然。“前辈,朕是否要退后些许?”
“不必。”穆靳掌心一翻,手中·出现了七只金子雕刻成的雀鸟。
雀鸟不过是指甲大小,但却十分精致,其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七只雀鸟形态各异,自有几分娇憨。
郁承渊虽是见惯了大师级的雕刻,视线仍是被吸引了一瞬。“这雀鸟可有什么奇特?!”
“它们本身倒没什么奇特,奇特的他们的动力。”穆靳手掌在一只雀鸟的鸟喙处拨动了一下,那尖利的鸟嘴在他的指尖划下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流出。
郁承渊开口提醒以示关切,“前辈小心。”
“无事,我本有意为之。”穆靳指尖的血『液』只流出了七滴,便毫无征兆的止住。
郁承渊刚想问为什么,便因接下来的奇景失了声。
那由金子雕刻的雀鸟,仿佛活了一般,从穆靳的手指上叼走一滴血『液』吞下。
随后它们蹭了蹭穆靳的手掌,扇动着小翅膀朝不同的方向飞去。
这也是宗师之上的手段?!
郁承渊对穆靳的境界产生了狐疑,倒不是怀疑穆靳是否达到了宗师之上,而是怀疑穆靳超出了宗师几个等级。如果只是刚刚突破宗师,能化死为生?
“这七只雀鸟类似机关兽,只是作为他们动力的能量特殊。”穆靳可不想让郁承渊太过高估他的实力。若是以为他能化死为生,日后求到他头上,届时做不到岂不是会平添麻烦?
“穆前辈所学广而精,朕甚羡。”郁承渊眺望了一眼雀鸟离开的方向。虽然他未近距离观察,但以宗师的眼力也将其神态动作看得八·九不离十,可以以假『乱』真。
穆靳笑而不语。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多数人都能做到知之甚广,只要肯下功夫精通也没有那么困难。除非某一项技能的资质差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这样的可能『性』小但也不是不存在。神界便有一位魔君,始终不通音律。
“前辈还请继续,朕尽量不再打扰。”郁承渊见穆靳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猜测可能是因自己延误。抿了抿唇,不欲多言。
穆靳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眸,依旧未有下一步动作。
郁承渊心下有困『惑』,却没有再次询问。不知等了多久,郁承渊有些忍不住开口的时候,终于出现了变化。
穆靳的身形缓缓浮起,停滞在半空中。月『色』洒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一身出尘的气质,染上了几分肃穆。这般场景,神似神话故事的开端,仙神临世。
他的手指在空中似是毫无规律的点触,每触碰一个位置,那里便多出一个金『色』的丝线。丝线从他指尖蔓延至远方,消失在天际。在他指尖点下的瞬间,一声嘹亮的雀鸟叫声,天边浮现出一只雀鸟的虚影。
手指共在空中点触了七次,这样的景象也就显现出了七次,七根光线聚集于他之前受伤的右手食指。
郁承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前的场景和他之前所以为的根本就是两回事,这样偌大的光影武者很难创造,引导舆论极为困难。
不过倒也不一定坏事。纵然无法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将一切引导成偶然,也可以说成天降祥瑞,倒是能隐隐提升他在民间的声望。
穆靳将自身的灵力汇入到丝线之中,像是一道金『色』的光幕,沿着丝线向天地间洒下。光幕每划过一片区域,便可以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从山顶往下看,整个安丰山上的生物都被染上了金『色』,像是瞬间踏入了另一个金灿灿的世界一般。
光幕笼罩了灾区和附近郡县,其中还有几道光芒辐『射』·出去,前往更遥远的地方。
郁承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一棵小草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金『色』的光点,细看能隐约发现是雀鸟的形状。远看这些小雀鸟照亮的生物还有几分美·感,近看让人头皮发麻。
不仅是这些生物之上,周围的空气中、山下的汪洋里,也有星光点点。不少人认为安全的临近郡县,也偶有光点闪烁,只是相较于灾区要稀疏许多。
一个像是生物整个变成了金『色』,一个从远处看更像是天上的星河出现在了地面有种空间错『乱』之感。
这些光点,应该便是瘟疫的本因。之前并未听闻临近郡县有人出现疫情,想必是因为他们体内的光点还不算多,不至于发病。如果再耽搁些时日,就不一定了。
郁承渊抬头看了穆靳一眼,让瘟疫的本因显现出来并不是目的。目的是将它们从生物体内驱赶出去,在天地间彻底泯灭。显然比起刚刚声势浩大的场景,接下来的举动更为重要。
穆靳抬起左手,手指飞快的在空中滑动。他手指滑动的轨迹,用金『色』的光芒呈现出来。
看起来像是没有丝毫规律的线条,但隐隐又给人一种,玄奥、神圣之感。若是有修真之人在此,自然会认出这是符咒,而且是少有的佛家符咒。
穆靳随手一挥,那偌大的符咒飞快缩小,印入他右手食指指尖。
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在空中的身体一顿。
只是一瞬,一直关注他的郁承渊却无法忽略。他心不由的跟着一提,这次的事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视线不由的上移看向穆靳的面容,欲借面『色』判断他此时的状态。很快他知道这个方法不可行,穆靳整个都笼罩在金光之下,根本看不清面『色』。
郁承渊不由的抿了抿唇,一股无力感瞬间蔓延了整个身体。
自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想要提供帮助,但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随意想想也知道,他若是贸然动手不仅不是帮助,反倒是添『乱』。
他的武学实力不够,学识亦不够渊博。
穆靳不知地面上的郁承渊心情复杂,他手中绘制的符咒终是落下了最后一笔。
左手微微一拂,将金『色』的符咒打入右手食指的指尖。一个个肉·眼可见的梵文顺着七根丝线来回盘旋,金『色』的符咒在七根光线上时隐时现。
一声尖锐的鸟雀鸣声从穆靳立身的地方响起,一条条金『色』的线条从穆靳脚下蔓延到各处,形成一个偌大的金『色』符咒。从山顶往下看,符咒囊括目光所及之处。
像是神明用巨大的『毛』笔在地面上涂鸦,远看那金『色』的线条像是一条极为曲折的河流。只是其中流动的并非是水,而是金『色』的能量。
金『色』的符咒绘制的速度极快,若是以常人的目光去看,只是一瞬它便绘制完成,下一瞬整个符咒便隐匿了起来。武学修为不够高深,只会以为自己出现了瞬间的错觉。
七只雀鸟高声啼鸣,鸟雀的虚影同时出现在七个方向。那些散落在各处的金『色』光点,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一般,从自己原有的地方飞了出,汇聚在虚影之上。虚影被这些光点,填补成了金『色』,远看除了颜『色』不同和真正的雀鸟伍壹。
同时,穆靳的手掌一震,不由的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便从半空中坠落。速度虽然比直接掉落要慢上许多,但比起之前漂浮的速度,却是不知道快上多少倍。落在地面的瞬间,扬起了周遭的灰尘。
郁承渊用内力压下周遭的灰尘,迎了上去。“前辈。”
穆靳不等郁承渊触碰到他,便抬手制止。“还没有结束。”
“前辈,你还能坚持住吗?”穆靳虽然极力表现的和平时一般,但他的声音隐约有几分虚浮感。
穆靳四处眺望,看着七只雀鸟从不同的方向飞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自然。”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到的吗?”郁承渊语气难得柔和了几分,自称也从朕变成了我。
“在旁边看着就好。”穆靳说完闭目,低声念诵佛经。
金『色』的梵文从他身边映照出来,宛如一张大网向天空蔓延,将那刚刚飞至的七只鸟雀捆缚在空中。鸟雀体内,也有金『色』的梵文飞出。内外夹击之下,那高声啼鸣的鸟雀,声音一次不如一次嘹亮。
穆靳每念诵一个梵文,鸟雀身体之中便有一个个相同的梵文汇入锁链之中。待穆靳最后一个字落下,鸟雀便完全熄了声息。
那密实金『色』的锁链仍旧在原地盘旋,俨然是个花·苞形状。
穆靳睁开眼,淡淡一笑。几乎同时,那金『色』的莲花一层层的绽放开来。待莲花完全绽放,莲台上出现了一个素白『色』的身影。看不出具体模样,只让人认出是个盘膝的佛陀。
看到那佛陀,穆靳也有些惊疑。
他虽然知道第一次借用佛门手段肯定会有迹象出现,但本以为顶多是个初级异象。至于佛陀……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佛陀存在!
佛陀和仙神一般,亦是强大的修者。佛门更重修心,在他们看来阅遍万世也是修心。因此不少佛陀都致力于发展信徒,在信徒请愿之时便可将他们的经历尽收入眼底。所以佛门之中有不少神迹出现,眼前这神迹显然便是佛陀临世,在异象之中也属高级。
待看清那佛陀的形象,穆靳便转惊疑为无言,那形象分明是他。
并不是他目前身体的模样,而是他的神魂模样,也就是他在神界的真实面貌。目前他这具身体虽然也在向着那个形象靠近,但显然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这形象这么模糊,纵然他真身站在这里,也少有人能分辨,倒是无需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这个世界的规则……还真会省事。想要做一个佛陀降世的形象,又没有具体的定义,直接拿念诵经文的他来充数。
他对做佛陀,可是一点兴趣也无。
“这下似乎不需引舆论向祥瑞引导了,没有人能曲解这次异象。”这佛陀出现的好处也显而易见。这个世界虽然没有修真,但信佛之人不在少数,他们认可的是佛的经文而不是力量。
穆靳提前通知郁承渊,是因为捆绑雀鸟的景象可能被人曲解。
虽说异象出现瘟疫消失,大多数人只会往好处想,但也不能确保没有有心人会利用雀鸟被捆绑来说事。毕竟最开始,雀鸟的形象比较神圣。不好的舆论,对帝王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无论日后是否会因为这异象出现麻烦,郁承渊都不会将责任推给旁人。
只是没有想到,异象之后会出现佛陀。这样的异象,可以直接称之为神迹了。
看到这佛陀郁承渊亦知晓,百姓们无需他再多此一举的去引导。他需要考虑的应是如何给那些国外的探子们一个似是而非的说法。
“结束了吗?”郁承渊点了点头。他从始至终只看了一眼天空中的佛门奇景,便一直在盯着穆靳那有些苍白的脸。似乎那只存在于传说的异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结束了。”穆靳明显放松了许多,从语气中便可以隐约听出来。
单纯用力量彻底压下一场灾难,需要比用技巧更为强大的力量。对穆靳来说也不能说轻松,足用了九分力。
在金『色』雀鸟的帮助下,依旧用了九分力。若没有当初从棺材上取下的‘镇魂钉’,无法借用其中的带着佛『性』的民意,他怕是要直接用十分。一场完成下来,他必然会十分狼狈。
这场灾难在筑基期的解决范围之内,但天地却不会让灾难没有任何伤亡,没有伤亡的灾难还能称得上灾难?
如果穆靳继续研究这个世界的医理,可能会有其他的解决方式。若是穆靳愿意放缓脚步,一点点的解决也不会这么麻烦。但,显然两种方式都会有所伤亡,而且场面也不如今日这般震撼人心。
穆靳看了郁承渊一眼,麻烦一点并不是坏事。有郁承渊在场,越是麻烦越是吃力才是好事。
之前的姿态,的确是因为力量的反震,不过他的面『色』的确稍有调控。
“我带你回去休息。”郁承渊说完便伸手揽上穆靳的腰。
他刚刚运起内力,准备使用轻功离开。
穆靳突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天空。
郁承渊有些疑『惑』,也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静坐的佛陀突然抬起右手,朝着那片山下的汪洋缓慢伸出。在伸出的过程中,他的其余四指缓慢蜷曲,只留下一根伸直的食指。他食指碰触到汪洋的边缘,极为随意的一推。那汪洋却像是接触到了极大的力道一般飞速后退,直直退出了村落。
丰江本已是容纳不了这么多的汪洋,但这些水却毫无阻碍的汇入了江水中。丰江的水面不仅没有上涨,反倒还下滑了一段,恰好卡在安全的位置。
“神佛真的存在?”一向不信神佛的郁承渊,此时确实忍不住怀疑畏。
穆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句,“你认为神佛是什么?”
郁承渊看着那缓缓收回手的佛陀,在他那模糊的形象上停留了许久。“强大的人?”
“没错。”穆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郁承渊有些难以相信,但又觉得似乎只有这个才能解释。如果神佛真的是天生地养,那他们为何会与人有相同的形象?“真的有那么强大的人?”
“这个世界暂时没有。”穆靳给了郁承渊准确的答案。
他现在倒也可以退水,但做不到那么云淡风轻,也无法让河床整个下陷一定的距离,还不符合郁承渊所说的强大。
穆靳踏入筑基期在前,那些卡在宗师境界的武者,便有了突破的可能。
郁承渊本身也是宗师境,以他的资质和目前的年龄踏入修行之路应该只是早晚的事。
若此时说有,哪一日郁承渊询问他那些人在何处,他要如何证明?他可没有带着郁承渊穿越世界的能力。
“前辈可否告知朕,你超越宗师几个境界?”郁承渊问出了他此时所关心的另一个疑问。
“一个境界。”穆靳亦没有隐瞒。
郁承渊有些难以置信,宗师和穆靳展现的能力之间差距实在太大。
穆靳察觉到他的心思,反问了一句。“你可知突破宗师境之后是什么?”
郁承渊摇头,不仅他不知。在穆靳出现之前,世上之人否决了宗师之后有更强力量存在。
“由武入道,宗师境是武学之极限,筑基则是修真者道路的起始,你也可以看作是初步踏入传闻中的‘仙神领域’,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前的领域。”这个世界没有修真者的定义,倒是有仙神的传说。
这个世界也有‘修佛’、‘修道’的存在,他们修的不是某种可以长生的功法,而是‘佛经’、‘道经’,这样可以令人心境安静的经文。纵使是在那些有鬼怪出现的奇闻杂谈里,佛与道也是利用经文来致胜,仅是类似‘镇魂钉’那样多出个载体,而不是类似神魔传说的手段。
穆靳之前施展过的‘炼丹术’,在这个世界更是没有半分传闻。此世的医术的达不到炼制丹『药』的地步,顶多是将汤『药』用特殊手段提纯凝固,『揉』搓成圆球状,那也只称为‘『药』丸’而非‘丹『药』’。
灵丹妙『药』的说法倒是存在,但是只存在仙神的传说中,而天神在此世传说中是天生地养与人无半分联系。
“筑基只为起始?那终点在何处?”郁承渊原以为穆靳不过是寻到了突破宗师的手段,未曾想居然会听到这样让人震惊的言辞。不过以穆靳表现出的手段来看,筑基这一境界的确可以称之为踏入了仙神领域。
“修‘真我’,又如何有终点?力量本是从无止境。”曾为魔君的穆靳,自是有资格这般言辞。
“永无止境。”郁承渊忍不住感叹。
抬头看向那空中已经逐渐消散的神佛虚影,这让他极为无力的神佛也不是终点。
有这样对力量的定义,也难怪穆靳能将‘宗师之上再无道路’这个宗师为自己施加的限制打破。墨守成规的人,再优秀也难以逃出束缚。
“人一直都走在探索力量的道路上。”穆靳在神界被尊为魔君,战力也位于顶端,仍在不断寻找让自己更强的方式,其他的神君魔君亦是如此。
郁承渊再次将视线放在穆靳身上,他的确一直都走在探索力量的道路上。“前辈可知筑基的下一步要如何迈出?”
“每条道路都是从易到难的,武者是这样,修真者也是这样。初入修真之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只要资质足够,又有修炼之法,前面的境界不会成为阻碍。”前期修者最大的桎梏反倒是资质,修炼功法的好坏都要放在后一位。
郁承渊连连点点头,这和习武应该是一个道理。
武学资质好的比起武学资质差的人,学艺的速度总要快一些。不同的内力功法修炼起来有不同的效果,有的修炼速度快,有的修炼出的内力更为强大。虽然框架是一样的,不过一些细小的差距便会让功法与功法之间区分开来。
穆靳对下一个等级也有一定的了解,怪不得他会直接给自己的修行方式一个新的定义。直接称之为修真,而非修武。
“这个世界上只有前辈拥有修真功法?”郁承渊语气带着疑问,心下却极为肯定。
“的确如此。”另一个世界的修真功法不计其数,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他自己拥有。穆靳同意了郁承渊的说法之后,也不忘开口解释。“偶然得到了修真之法的传承。”
穆靳重点强调了‘传承’两个字。
郁承渊听闻却是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眸表面上看是相同的平静。
“我知前辈深意。”郁承渊率先移开了视线。
这次前辈言辞之间当真称不上严谨。可以肯定的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神佛’,只有他自己拥有功法,却非要说自己是得了传承。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修真的传承,以穆靳的『性』格怎会肯定的说‘没有其他人拥有功法’。既然有一个传承,肯定还会有其他。穆靳怎么能保证其他传承不会出现,只可能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传承!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传承,穆靳又怎么能得到?!
无非是有诸多顾虑,不欲承认而已。他自是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穆靳自然看出了郁承渊的误解。那看似自相矛盾的话,正是事实。
说实话可能被一时误解,而说谎则随时有可能被拆穿。在两者之中,他选择了真实。至于沉默?世上有个词汇叫做‘默认’,沉默只会被误解更深。
穆靳不准备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郁承渊也没有继续纠结,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前辈可有收徒的打算?”
郁承渊对自己的天资有信心,但也不会盲目的自信。从宗师到筑基这一步拦下了多少人,直接看这数千年的宗师名录便能知晓,这其中未尝没有资质比他好的。
比起他们,他幸运的是遇到了一个已经探索成功的人。
独门武艺不会轻授予人,但必然会教授给弟子。
穆靳之前便多次教导于他,不过几日时间他便收获颇丰,纵使没有修道之法亦有资格为人师。哪怕不拜师,穆靳于他也有半师之谊。
只是郁承渊已经步入宗师,一直以来觉得宗师高高在上,听闻穆靳突破了宗师境也不曾有拜师之意。
此时才知宗师与其上的差距比他想象中更甚,相对比而言宗师何其渺小。宗师之上的境界亦是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广阔,让他更为向往……这才不由生出拜师之心。
“我并无收徒之意。”穆靳说得毫不犹豫。虽说他对郁承渊几乎有问必答,但也只是想要与他达成友好合作,并无收徒之心。
在修真界,师徒关系比起血脉传承更令人重视。他在神界不想让自己多一份责任,在这个世界亦是如此。
郁承渊刚想要说什么规劝穆靳,改变他的想法。
“距离佛陀近一些,对你会有好处。”
穆靳突然开口,让他只能将欲说出口的话咽下去。
顺着穆靳的视线上移,可以看到那佛陀的虚影颜『色』已经越发浅淡,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褪『色』’,接近虚无。
在他消散的瞬间金『色』的光华向四周散落,受益最深的便是站在山顶的郁承渊两人。
郁承渊看着那金光融入身体,下一刻他便感觉到了不同。“这金光竟是可以稳固境界。”
“神迹福泽,会弥补目前的弱势。”穆靳的神识高深,灵力又极为精炼,相对于两者来说,身体倒是成了弱势。穆靳得到的福泽,便是强化他那本就比同阶修者更为强横的身体。
“这次是彻底结束?”郁承渊不希望自己接下来的话再次被打断。
“或许。”穆靳的口气之中,难得也有几分不确定。
“前辈,世人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若是收徒……”郁承渊刚说了两句,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让他觉得有些刺目。
他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伸手拉了穆靳一把,将穆靳从他站立的地方拉离。
穆靳跟着他的力道往右侧偏移了身体,郁承渊却发现那直直从天而降的『乳』白『色』光柱像是盯上了穆靳一样,也跟着偏移,直直的撞向穆靳。
“功德乃是行善之后天地奖赏,对修者有好处。”不等郁承渊询问,穆靳便开口解释,随后感叹了一句。“功德本是无形无迹的融入人体内,只有极其庞大的功德才会显『露』痕迹,没想到赈灾会有这样的收获。”
穆靳在神界根本就没有见过实质『性』的功德,倒不是因为他不行善,只是因为功德的数量难以显『露』痕迹而已。在神界别说是救江南这么一小片区域的人,就算是救一个国家、一个种族,功德也不会显形。在天地看来,这种善举已经算不得什么,他们见过更多的善。
他此次赶在百姓没有伤亡前赈灾,一则是担心这场灾祸的因果会算在他头上,二则是他笼络帝王之心的手段,功德的收获并不在他预想之内。这么多的功德,实在是意外之举。
神界之中素闻新生世界内会有无数资源,功德应该也是其一。
只是救下了江南这片区域的人便能够得到这些功德,那么如果……
“此次前辈以一己之力让世界免一大祸,确是功德无量,有如此奖赏实为正常。”郁承渊听闻穆靳的功德之说,自发领悟了‘功德无量’这个词汇。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穆靳心下却是知晓最根本的原因是这方世界的天地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他是第一个做到的人,奖励丰富到让人意外。如果后面有人效仿他,奖励会一次次被削减,最终近乎虚无。
郁承渊没有像刚刚那般立刻提及收徒之事,而是抬头看向天际。
穆靳哑然失笑。“这次必然已经结束。”
郁承渊连忙收回视线,看向穆靳。“前辈……”
他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穆靳便抬手制止。“道不可轻传。杂役之道、医术之道、武学之道……诸多领域皆是如此,修真之道亦是如此。”
郁承渊听闻却是眼前一亮,面上也浮现出惊喜,数个呼吸后方才恢复常态。
虽然穆靳依旧没有答应收他为徒,但之前他是直接拒绝,这一次言辞分明有转圜的余地。
郁承渊不知是什么让穆靳突然改变了想法,亦不准备深究,而是直接顺水推舟。“晚辈任由前辈的考校,若是不能通过,自不敢再提收徒之事。”
只要穆靳有收徒之意,无论什么样的考验,他都一定会通过。
“我近日会留在江南。”穆靳没有多言。
功德让他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他的确不愿意承担来源于弟子的责任,但当这份责任带来的好处大到让他也侧目的程度,亦会考虑一二。何况弟子与弟子也有区别,记名弟子和真传弟子差别可是甚大。
郁承渊却领悟了穆靳的意思。
他所言所行的每个细节都将考验的一部分。只要他有哪一点做得不合穆靳的心意,便会失败。
郁承渊对自己向来自信,甚至在某些人眼中他有些自负,但此时依然觉得有几分压力。这压力没有让他退缩,反倒让他眼眸中的斗志更盛了几分。
“不知晚辈有没有荣幸带前辈下山?”郁承渊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伸手,而是先问询了一句。
“可。”穆靳看了郁承渊一眼,开口回应。
郁承渊伸手揽住了穆靳,运起内力像山下奔驰而去。
和穆靳之前只讲究速度的赶路不同,他还为两人加了一层内力防护。不仅不会让随行着难受,若是有心甚至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
郁承渊这样做不仅让人看到了他细致的一面,亦能够不着痕迹的展现他对内力的细致掌控。
穆靳面上的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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