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为了安抚穆欣所受到的惊吓,又或是考虑到那位为穆欣雕琢诗词的前辈。文人们鉴赏时尽是溢美之词, 不像其他诗词那般有褒有贬。鉴赏这首诗所用的时间, 也明显比其他诗词更多。
明明时间比其他人多出不少, 穆欣下台的时候仍是有几分不舍。
她在台上竭尽全力的想要吸引郁承渊的视线,未能有任何成效。步入人群之中,郁承渊更是不可能再注意到她。
穆欣心下不舍, 动作上却没有多少迟疑。向台下的文人们施了一礼,从左边下了台。
搭建在中央的高台可从左右两侧离开,但上二楼的楼梯是在右侧, 因此之前上台的才女多是从右侧退场。
穆欣下台后脚步一顿,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疏忽。下一刻她便重新迈出了脚步, 若无其事的从文人前列走过。
最前排的正是穆泽一行人,他亲自安排的穆靳和郁承渊也在此列。
穆欣表面上若无其事, 行走的速度却比往常快上许多。一缕香风拂过,她的身影便已经行至了楼梯前。
不少人看到, 一块红『色』的丝帕从她的袖口处滑落。
“穆才女, 您的丝帕掉了。”柳誉看了一眼地上的丝帕, 面上犹豫了一瞬, 没有直接去捡。
只他犹豫的这瞬间,穆泽便上前一步,将丝帕捡起。
穆欣复又折返,从穆泽的手中接过丝帕。
在这丝帕飘落之时, 通几分武艺的文人们已经将丝帕上的内容看得七七八八。
丝帕上所书的正是这次赛诗会的诗词, 不似才子那般笔墨一蹴而就, 而是用精细的针线绣于丝帕之上。
上台的每个女子,都是拿着这样的丝帕诵读诗词。不过丝帕两面所绣的图样并不相同,一面风景一面诗文。
既然穆欣的诗词是绣在丝帕上的,之前念诵诗文的女子,应该也是。
绣品可不似笔墨那样,如果写的不好再换一张宣纸从头再来就是,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好。
愿意将诗词绣于手帕之上,显然她们已经极为满意。这必然是精心琢磨之后的作品,甚至得到过旁人夸赞。
若非穆欣的丝帕滑落,这些对绣品并不熟悉的文人学子们,还真不知这小小的丝帕上实则别有冬天,只以为她们用笔墨将小诗写在丝帕之上。
“你怎得将诗词落下了,往日可不是这般冒冒失失的『性』子。”穆泽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穆欣没有如往日一般直接开口回应,甚至说得让穆泽无言。她只是紧了紧手帕,面上浮现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文人们见穆欣这样反应,心下恍然。
之前见穆欣与他们有来有往的交流诗词,还以为她没有将郁承渊的斥责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不是她没有将斥责放在心上,而是她知晓事情轻重,不愿意扰了他们的兴致。
郁承渊那让人下不了台的言辞,换做是他们也难以接受,更何况穆欣这么一个心细如发的妙龄女子。
穆欣很是识大体,纵然难以接受也以赛诗会为重。若是换做是其他女子,恐怕就不只是以幽怨的眼神看着郁承渊。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位熟悉的青衫女子下了楼,穆欣若无其事的开口。“我先上楼了,随后鉴赏的诗词更为精彩,诸位不要错过。”
“一定,一定!”众人听此一言,纷纷点头,仿佛刚刚的小意外并没有发生一样。
穆泽不远处坐着的一位贵族子弟,更是开口。“泽兄当真令人羡慕!”
“哪里,哪里。家妹一向被娇宠,极少遇到今日这般情况。若有不对之处,还请诸位见谅。”穆泽客套的向诸位告罪,视线却是不住的看向郁承渊。
穆泽从穆欣手中接过匣子便直接递给了侍者,让侍者安排前后顺序。在此之前,他并不知这些女子的诗文尽是绣于丝帕之上。
丝帕落在郁承渊和穆靳之间,两人看得尤为真切,显然不可能忽略。
穆欣也知无法扭转自己在郁承渊心中的印象,便干脆将今日参与这场诗会的才女们拉入同一境地。
这样一来,郁承渊对她的不满多少能转移几分。她识大体、知大局的表现,也能为她加分。
从下台开始,出现的意外,都在穆欣的算计之内。
“无妨。”才子们面上带笑,很给穆泽面子。
穆泽最关心的郁承渊,却像是对他的话语一无所觉。
只见郁承渊随意的看了台上的女子一眼,下一刻便收回视线。
只是一眼,郁承渊也已经看清了女子手中的丝帕。虽说那诗文在另外一侧,但对已经掌控几分神识的他来说,也看得清楚。丝帕上的文字,的确并非笔墨所书,而是针线所绣。
赛诗会上才女一向在丝帕上书写诗词,以此来区分和文人之间的差别。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习惯,主要是因为史上曾有一次不限『性』别的赛诗会,罕见的出现了未有一个才女入选的情况。出现了这么一个场面,赛诗会上无论男女都没有了兴致,声势浩大的赛诗会仓促结束。
自那时起,只要是男女同时参与的赛诗会,都会分开审阅。男子与男子对比,女子与女子对比,选出相应的数目来。
虽然崇国风气较为开放,但女子的随身之物也仍在君子避讳之列。
郁承渊虽说对君子之风不以为意,但也没有随意窥视女子私人物品的癖好。
尤其是,在觉得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丝帕不是特例,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台上的女子早晚将诗文念诵出来,少有人会多此一举,提前去窥探。
若非穆欣弄了这么一出,郁承渊也未曾怀疑丝帕上有什么玄机。
只是意外倒也罢了,如果是穆欣提前做的准备。穆欣的心机,恐怕比她兄长还要高出一筹。
穆家,依旧不能小觑。
思绪百转,现实也不过一瞬。
郁承渊看了身侧的穆靳一眼,见穆靳似乎在认真的听台上的人诵读诗文,也沉下心去。
两人像最开始时那样,只听众人交谈,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了之前那场意外,也再没有人会主动提议让他开口。
文人的二十首诗词也鉴赏结束,眼看着一场赛诗会落下帷幕。
穆泽冲着王瑞摆了摆手,从他手中拿回了一些纸张。“有几位兄台,来得晚一些,错过了最开始的诗文选取。这几篇诗文都在我手上,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心知郁承渊的诗文也在其中,穆泽不敢忽略。但如果说直接让人鉴赏、点评,他也没这个胆量。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让郁承渊自己做决定。
这句话看似在询问众人,事实上只是穆泽在询问郁承渊而已。
“此次赛诗会虽说是临时举行,但也是一早便发出了讯息。京师就那么大,真心想要参与赛诗会的人,已经尽早赶过来。来迟的人,显然对赛诗会本不怎么在意。”
郁承渊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他对赛诗会便不怎么在意。“不在意赛诗会的人,又怎会在意被公开鉴赏的殊荣。”
在意不在意只是借口,郁承渊的确不愿自己的作品被公开鉴赏。自然不是他的作品见不得人,而是这些人没有这个殊荣让他亲自诵读。
“此言极是。”穆泽瞬间了悟了郁承渊的意思,对此并不意外。他直接便顺着郁承渊的意思开口,“既然如此,赛诗会到此便正式结束。多谢诸位兄台给穆某颜面,参加此次赛诗会。”
“泽兄太客气了。”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
“若日后泽兄再举办赛诗会,一定要通知一声。”
……
文人们陆陆续续下船,柳誉也随穆靳两人一起离开。
不多时,游船上便只剩下几人。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关文康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暗下来的天『色』,笑容有几分暧昧。
他自然不似其他文人一样归家,事实上作为有名的浪子,他在这京师本就居无定所,在青楼歌院呆的时间最多。
“文康兄且慢。”穆泽连忙拦下关文康。“程兄和穆兄的诗词,你一定过了眼吧?!”
“我审阅诗词后,方才让两人入场。”关文康虽然很想瞒下诗词的内容,但审阅诗词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又有不少人知晓,根本无法推脱。
“程兄的批判一针见血,诗文修养定然高深莫测。我有些好奇,劳烦文康帮我默出来。”穆泽一副对诗词极为感兴趣的模样,半句未提两人的身份。
关文康点了点头,重新走回船舱,“举手之劳。”
“我为关少爷研磨。”王瑞也是异常积极。
“好了。”关文康将诗词写出来,却没有开口说是哪篇诗文是谁写就的。
两首诗一上一下,本就没标注作者。关文康之前之所以能猜出作者是谁,更多的是看两人的气质、笔锋与诗文风格。他倒是期望穆泽他们会将两首诗的作者混淆,不过两人风格鲜明,这个可能『性』极小。
穆泽的确没有混淆这两首诗的作者,实在是以郁承渊的『性』格,很难将他和清新雅致之风联系起来。
更何况,他们知晓穆靳是郁承渊的师尊。
郁承渊刚刚拜师,对穆靳有几分讨好意味,虽说让人惊讶但也能够接受。如果穆靳去迎合郁承渊,他们反倒才会惊愕。
一旁的穆欣,看着两篇诗文若有所思。
她原本以为,郁承渊拜师穆靳,真的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宗师。如今看这诗文的内容,郁承渊对穆靳的尊重多少有几分真意。穆靳,比她想象中的要潇洒太多。做他所珍视之人,倒也不错。 161